季西坐在最下席，最靠近院门，大家离开的时候，都过来跟她寒暄几句。无非就是感谢她的加菜，夸奖她变得比以前好多了的各种客套话。

    这会儿季西更深刻感到，古代村里人的单纯。你对他好，他自然也很友善。但他们受教育程度普遍比较低，很多时候都是人云亦云，没什么自己的判断能力。这样的人更不能得罪，不然一个被带节奏，可是会被喷死的。

    季西自是友好地一一回应着他们。大家都客客气气、热热闹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人家，在送宾客呢。

    正因如此，大家都没有留意主人家的情况。而主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吵起来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季西看到季东挺着有点显怀的肚子，站在他们中间，阿牛妈还推了她一下，幸好阿牛站在她身后，把她接住了。

    哪怕是不认识的孕妇被推，季西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远远就只听到阿牛妈指着季东大骂：“肯定是你的娘家人，假装给了礼金让朱大叔写了，又拿回去，不然钱数怎么会对不上？”

    一听这话就是影射季西刚才给了又收回去的鸡爪鸭脖，这明晃晃的黑锅，她可不背。

    “阿牛妈你说错了，我们今天根本就没有给礼金，又何来登记了又拿回去一说？”

    “哼，没给礼金你也好意思吃席。”

    听着她又旧事重提，季西真的很无语，当着她面，白了她一眼，才道：“你是老糊涂了，还是听不懂人话啊？我给你好好捋一捋。”

    被骂的阿牛妈自然不服气，想要反驳，却被季西甩在脑后。

    季西转身对着还没走的宾客说道：“当初啊，这阿牛妈一家气势汹汹地找来我家，口口声声说什么，没钱啊，不能办席啊，这媳妇就不娶了啊。乡亲们，当时你们可是在扬的，我没说错吧。”

    “没有。”村民们难得齐声回答。

    “嗯，你们真棒！”季西鼓掌满意点头，又继续道，“当时我们可是二话不说，就给了钱，给他们办席，你们可还记得给了多少钱？”

    “五十两。”不知是不是受到表扬，一个个村民像小学生似的，争先恐后回答着老师，啊不，季西的问题。

    “对，你们都比阿牛妈有记性。”季西又是一顿夸赞，才道，“这么说来，今天的席面可是我家出钱办的啊，那礼金该由谁收啊？”

    村民们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稍静了一会，又开始抢答：“季西收啊。”

    季西转身，对着阿牛妈道：“我出钱办的席，我来吃为什么要给礼金呢？算算总账，该给我的礼金都给我，一文钱不能少。”

    阿牛妈彻底不淡定了，怎么随口骂了季东一句，就变成要把礼金全给季西呢？这季东真是扫把星。

    哑口无言的阿牛妈竟开始无理撒泼，一把抢过摆在桌上的钱袋，警惕地看着季西：“想拿礼金，没门，一文钱都不行，都是我们家的。”

    季西也不着急，慢悠悠开口：“原本属于我的钱，你把它抢去了，算什么啊，偷窃？抢劫？这都是犯罪啊，我要是报官，你就等着挨板子坐牢吧。”

    村里人都是循规蹈矩的平头百姓，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是人生信条。一听到季西要报官，众人哗然，纷纷开始指责阿牛妈。

    而阿牛妈呢，自然也是吓得手脚都软了，跌坐在地上，钱袋也滚到季西脚下。

    季西捡起钱袋，走到朱大叔身边，问：“是还差多少数？”

    朱大叔是村里少有的念过两年私塾的人，一般村里办席，礼金登记、统计的事都落到他头上。这么久以来，从未出过差错，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算来算去，都不对。

    他跟朱婶大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同，一声不吭只埋头站在一边，看着还以为犯错的是他。听到季西的问话，才慌里慌张翻开账簿给她看。

    朱大叔的字写得很好，虽然是繁体字，但季西也能看得明白。

    她一项一项算着，数量不多，很快就算出总数。然后又把钱袋的钱都倒出来，细细点算。

    “不多不少，刚好差了一两银子。”季西看向朱大叔。

    朱大叔点了点头，看季西的眼神都不一样。没想到这以往不学无术的女娃，一下子就把账都算好了，还跟自己算的一样，分毫不差。

    “大家给的礼金都差不多，多则百文，少则三四十文，所以都是铜板。”季西把钱十文一垒，整齐叠放着，又道，“而只有一个人，登记的是一两银子。”

    季西看向不远处的元福，说道：“但这里，分明没有一两银子的踪影。朱大叔，你可还记得，这位京城贵人，当时给的是一两银锭子还是铜板呢？”

    这么特别的钱银数目，这么扎眼的人，他不会忘记的。

    “我想起来了，你没给礼金。”朱大叔高呼，才慢慢道来，“当时你说给一两银子礼金，阿牛妈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可是你翻来翻去，都掏不出钱来，还说衣裳窄了，去后头解一解裤腰，再补上。只是后来人多，我只顾着记账，忘了这事了。”

    “你啊，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朱婶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要不是季西帮你想起来，你可要自己填这窟窿了，一两银子，能买多少肉啊，你啊。”

    “什么京城贵人啊，礼金都能赖账。”

    “也不一定是什么贵人，装的吧。”

    “贵人的衣裳，不都很合身的嘛，哪像他，衣不称身。”

    元福看了看四周的人，着急了：“你…你胡说，我分明给了，你贪了还来赖我。”

    “不对，”后边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我坐后边这桌，看你衣裳漂亮，一直看着你，你根本就没有去过后头，也没有看你再去朱大叔那给钱。”

    “我也看到了。”

    元福狠狠看了那几人一眼，知道无从抵赖，也只好笑着解释：“哈哈，对对，你们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光顾着开心，忘了，来来来，补上。”

    说着，就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扔到桌上，转身拉着自己娘子灰溜溜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