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才专心对付了一会儿食物，阿珠忽然站起来说：“阿妈，我和阿玉出去一下，好快回来。”说着飞快地看了邢骁霏一眼，出了包厢。

    邢骁霏明白她意思，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大家说，叫自己出去。他等了一分钟，借口尿遁出来，果然，阿珠阿玉正在楼梯站在转角等着。

    阿珠说：“霏哥，阿玉有话要跟你说。”又拉了拉阿玉的手说：“我先进去了。”

    阿玉嗯了一声，低着头，引着他走到个僻静无人角落，停下脚步，却半天没出声。

    邢骁霏等了半天，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阿玉小姐，那个，要是有事要帮忙您只管说。”

    阿玉又嗯了一声，这才抬头道：“邢先生，我爷爷想把我许配给你。”

    “啊……”邢骁霏嘴巴一下张得老大，半天才醒，忙问：“阿玉小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和他老人家才见过一次，为什么要把你许配给我？”

    阿玉轻轻摇摇头：“不是开玩笑，我阿爷是个顶爱国的人，年轻时走过镖跑过江湖，参加过义和团，在天津和洋人打过仗，后来回到家乡经商创下如今的家业，上次见了你之后，他跟我爸说，你这个人有他没有的本事，或许能成事，……他觉得你也许能做到他年轻时没做到的事。”

    “谢谢他老人家赏识，但即便这样，那也不代表一定要把你嫁给我啊？”

    “他说，要是你跟他说的话成了真，和东洋人干起来的话，他想让你以蔡家的名义，去开飞机打仗。”阿玉舔了舔嘴唇：“邢先生，我爷爷的意思，是想让你做蔡家的赘婿。”

    “这不行！好好的我干嘛要当上门女婿？哪怕你家再有钱也不行。绝对不行！”邢骁霏头摇得非常坚定。

    “我爷爷知道你不会肯，所以让我告诉你，让你听完他给我准备的嫁妆，再做决定。”阿玉这时说话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邢骁霏依然摇头道：“阿玉小姐，你其实不用说了，这件事真是不可能的。我要是敢答应，我爸肯定就舍得把我腿打断。”

    “一架飞机。”阿玉说。

    “什么？”邢骁霏有点晕，感觉没听清楚。

    “阿爷让我告诉你，他给我准备的嫁妆，是一架飞机。就是你和他说的那种，轰炸机。”

    邢骁霏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他咽了下口水，才艰难地说：“你爷爷说是哪种轰炸机？”

    “阿爷说，轰炸机他不懂，你懂，让你随便选一架，不超过二十万大洋就行。”

    邢骁霏感觉被什么东西给炸到了。他闭上眼睛，使劲捏了捏拳头，直到指甲扎到掌心的肉疼，确定自己不是在发梦。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阿玉，“这个，阿玉小姐，这种事不好拿来开玩笑，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阿玉点头再次确认。

    邢骁霏又闭上眼睛，这回，他没考虑太久，就开口说：“一架英国布里斯托尔公司生产的布伦海姆双发轻型轰炸机，应该不到二十万大洋。我愿意给你们蔡家当赘婿。”

    ……

    没办法，嫁妆太诱人了啊。虚名什么的，日后再说吧。

    “嗯，我知道了。”阿玉轻轻点了点头，吐气如兰地嘘了口气。“我和爷爷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你呢？”邢骁霏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这件事里一个很重要且很主要的环节：就是，阿玉本人的态度。她愿不愿意嫁，不，是她愿不愿意娶自己过门。

    “我怎么了？”

    “就是，我想问阿玉小姐，你自己对这件事是不是同意，或者说你……你讨厌我吗？”邢骁霏考虑了半天该怎么说，还是没敢把“你喜欢我吗？”几个字问出口。饶是如此，脸上还是一阵热烫。

    “我……我……”阿玉两次欲言又止，才道：“我怎么会讨厌邢先生，只是我们该回去了，出来好久了。”

    ……

    回到大包间，阿玉若无其事地坐在阿珠身边，阿珠用探询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阿玉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阿丽和阿碧却神色异样地看着邢骁霏。

    邢骁霏连忙掩饰说：“哎，这里的茶蛮好喝的，”拿起茶壶，从虾叔虾婶开始给每个人加茶。虾婶就嗔道：“杰仔，怎么一点没眼色的？”

    夏明杰被迫醒目，赶紧放下筷子，去接肥哥的茶壶。“肥哥，你坐你坐，这些事我来就行了嘛。”

    邢骁霏重新坐下，目光不由看向阿珠，肯定是知道阿玉要和自己说这件事的，那后来，阿玉那个摇头又是什么意思呢？

    而且阿珠现在时不时就去看阿玉一眼，好像有点担心。

    随即他又发现阿丽时不时看向自己，而阿碧睿智的目光一会儿看阿丽，一会看向阿玉。

    只有阿玉基本上低着头，谁也不看。

    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就有点尴尬，不过直到虾叔夏明杰两父子吃饱吃好，这才曲终人散。邢骁霏埋完了单，五块八，不算太贵，他刚暗自松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心里正有事，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俏生生的阿碧。

    阿碧笑问：“干嘛吓成这样，做贼心虚啊？”

    “哪有？”邢骁霏连忙否认。心想阿碧鬼精鬼精的，刚才发生的事，怕是逃不过她的眼睛。她要是问我，我该怎么说好？

    “别掩饰，掩饰就等于承认。不过你放心，我不问你。”阿碧依旧笑吟吟地，一边伸手打开身边的书包，拿出几本书递给他。

    邢骁霏一看封面高兴屁了：“罗伯特寄来的书？！太好了！怎么这么快？”

    阿碧白了他一眼：“不是从英国，是印度寄香港，从香港带过来的，当然快啦。罗伯特家在印度生意蛮大的。”

    “好好好，太好了”邢骁霏笑得合不拢嘴，摸着书感觉爱不释手：“多少钱。书费还有邮费一起。”

    “不知道，等你再见到罗伯特和他慢慢算吧。88”阿碧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邢骁霏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了，怎么今天运气这么好？”

    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来得及，就叫了黄包车去贺五的仓库，没想到人还没回来，白跑一趟。

    到现在，他考上航校的事还没能告诉贺五孙哥，多少有点扫兴，但也只好写了张条让人转交，还留了燕塘军校的通信地址。

    然后甩开大步，朝军校走去。

    今天这顿海鲜饭，发生的事太多，也太玄奇，他得一边走，一边冷静冷静，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