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紧张，开玩笑，我跟你开个玩笑。”刘主任笑了笑，但是随即又轻叹道：“不过讲真，当时在面试第一次见到你时，听你说起侦察机的那番话，我就在想，这样有基础又有决心的学员，如果能来我摄影部，那该多让我高兴啊。”

    邢骁霏心里一阵感动，站起身，再次立正敬礼：“谢谢长官抬举，这么看得起学生。学生愚鲁，怎堪当主任如此厚爱。”邢骁霏看出来了，刘主任确实不嫌弃他胖，对自己印象相当不错。只可惜他对轰炸机是情有独钟，只能辜负人家的期望了，心里不免稍有点内疚。

    “坐下坐下。在我这里，无须这么拘谨。”刘主任摆摆手，让他坐下喝茶，道：“航校八期学生，我带过四期，人数也超过了一半。但像你这样有见地的确实不多。今天我们随便聊聊，其实我也想听听，你对摄影部有些什么了解和看法。”

    “报告刘长官，摄影这方面，学生了解不多。”

    一贯儒雅的刘主任，听了他这话脸马上一板，道：“邢骁霏，这么说，你刚才说不去轰炸机部，就来摄影部的话，真是在敷衍我了喽？”

    邢骁霏吓了一跳，赶忙道：“不敢，刘主任，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我对飞行摄影的了解，确实比轰炸机真的要少得多。”

    刘主任板着脸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我命令你，从现在起，畅所欲言，了解多少讲多少。”

    “是长官。”邢骁霏整理了一下思绪，试探性地问道：“报告长官，据我所知，咱们广东航校只有摄影部，而没有设立专门的侦察机部，也就是说，摄影部本身，就涵盖了侦察机部的大部分职能吧。”

    刘主任道：“这个事出有因。航校没有侦察机部，是在此之前，空军一直未设常备侦察中队，许多飞机作为轰炸机或驱逐机的同时，在兼当侦察机。今年机队扩编，才设第一侦察机中队下辖12架柯赛侦察机。”

    邢骁霏点头受教，笑道：“所以，现在有了不就好起来了，空中侦察非常重要，在当今时代，唯有飞行侦察才是了解军情地形最快捷最有效手段。只因我们学员进校前，绝大多数没接触过飞机，对飞行侦察和飞行摄影的认识都很有限，所以自然难想到这点。只要稍微宣讲一下，让学员了解，那想来摄影部的人肯定是不少的。”

    “还有吗？”刘主任依旧板着脸，显然并不满意。有点“你就这？”的意思。

    邢骁霏觉得气氛不对，只好大着胆子说了，又道：“所以，从表面上看，最简单的作法，只要航校将摄影部改个名字，换成侦察机部或者侦察摄影部，那学员不了解摄影部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刘主任托着下巴思考，并没吭声。

    “但是，学生却以为这样的改动，其实质是不太可取的。表面上虽是迎合了新生的兴致，实际上，却限制了摄影部的发展范畴。”

    “这怎么讲？”

    邢骁霏淡定地解释：“在学员看来，对天气地形敌情的空中侦查，固然非常重要，但这只是摄影部作用之一，摄影部还有另一个极其重要作用，就是在应用于空中飞行管理，提供决策依据上。”

    “空中飞行管理？提供决策依据？”刘主任愕然重复道，邢骁霏的话，似乎一下把他带到了个过往思虑未及的领域。

    “是的，长官，我说的就是空中飞行管理。”邢骁霏继续道。“假如说，摄影部在侦察方面的作用是对外的，那飞行管理则是对内而言的。”

    “嗯，好好说说看，是怎样的一个管理法。”刘主任语气有些热切起来。

    邢骁霏现在说的，已经完全是他前世的知识范畴了：“长官，学生所以为的空中飞行管理，可分为训练时，战时两种情况。我先说日常训练。”

    “举个例子，在教练机上安装摄影机，就是对教练和飞行员实施飞行管理。当见习飞行员开始飞行，摄影机同时记录。摄影机将会如实录下学员在空中的飞行情况，起飞、降落、技术动作，各种细节。”邢骁霏侃侃而谈：

    “从镜头前，基本可以看出学员驾驶飞机的优缺点，平稳性、技术完成质量，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任何一个学员，只要多拍几次，就不会有遗漏。比起指导教练员的口述与评价，摄影机的记载来得具体，也更客观。而长官通过摄影资料，就可以很直观地了解一个飞行员的能力。派他到合适的岗位上。

    除了飞行员之外，对飞机监督也是一样，飞机的质量好坏，是否缺乏维修，性能保持如何，都可以通过机载摄影镜头直接间接地反映出来。所以，学员以为，摄影应用于飞行管理，无论对飞行员还是飞机，都是极其重要的工具。而且，没有任何其他可以替代的更好手段。”

    刘主任仔细认真地听完邢骁霏这些话，脑中慢慢思索着，情绪不禁激荡起来。眼前这胖小子，脑袋是什么材料造出来的，怎么能想到这上面去？

    “然后是战时，战争打的就是资讯，摄影捕获的信息就更重要。”谈到飞机，邢骁霏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不管刘主任有没有反馈，滔滔不绝地往下侃：“摄影机安装在机身上，一方面可以记下敌方战机攻防特点，无论敌军战略战术，都可以从摄影镜头前，得到飞行员视角，取得最明确的一手资料。知己知彼，有利下一步作战指挥。

    这些资料，还可以让指挥员如实了解本方飞行员在对敌中的表现，有效管理类似怯战、避战、谎报战功、夸大击落击伤数据等等不利行为。淘汰弱者，让真正的强者留在天空上。”

    邢骁霏最后总结道：“所以，学生以为，在飞行管理上的作用，日常作训摄影常态化程序化，战时摄影记录会更加直观更加重要一些。两者相辅相成，总体而言，对外侦查情报，对内管理督察，是摄影部无可取代的两个作用范畴。”

    刘主任听罢这通言论，半天没吭声，然后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好几口。这才开口问道：“邢骁霏，你刚才说的这些想法，关于空中飞行管理什么的，都是从哪里来的？”

    邢骁霏微微一笑：“报告长官，大多是学生平时看书积累所得，有些是自己胡乱琢磨出来的。纸上谈兵，必有不当之处，请长官体谅。”

    刘主任一拍大腿：“奇才啊！如果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你这家伙简直就是个飞行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