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销衙司抚司督刑赵大人吗？阎骁，你混的可以呀？什么时候攀上销衙司的门路，这路子有点广哟。”
阎骁脸色通红，江湖人本与官府泾渭两道，彼此不相交。
投了官府，也就意味着别了江湖路，与武林中人自此有了隔阂。
“薛飞，你若想活命，最好是乖乖听话，将那四具尸体当街焚了。”
薛飞故作为难的揉捻着下巴，扫视着二十多名如狼似虎的销衙司司捕，嬉笑着说道。
“嗨，瞧你这话说的？我飞鹰堂虽说近些年实力见长，可也不敢和朝廷作对，和销衙司过不去，对不对？”
说着，便抬手招来小弟，细细的吩咐道。
“细狗，你去找点柴火过来，给我码个台子，准备焚尸。小杨，你去扛一具尸体出来。你们老大我呀，和北邙四害有血海深仇，我要一具一具的把他们尸体给烧掉，让这四个王八蛋下了地狱，也不能一起投胎。老常，你去准备茶水糕点，搬两张椅子，好好招待下销衙司的大人。”
赵振侠虽然知道薛飞是在拖延时间，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拖延时间的意义何在。
只要罗庆荡藏身在四具尸体中，一刻钟之后，他也是插翅难逃。
倒是阎骁满脸费解，凑到近边小声询问。
“赵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攻过去，殺了罗庆荡？”
赵振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厮江湖路子广，可脑子着实难以与官衙中人相提并论。
“销衙司的规矩不可偏废。飞鹰堂不足为惧，却不能让罗庆荡逃了。”
柴火很快就搬了过来，几名飞鹰堂弟子码放整齐，筑起一个祭台。
老常也将两把椅子放到赵振侠和阎骁的马上，笑眯眯的招呼着。
“两位大人，马上劳累，下来坐会儿歇歇。茶水糕点随后就到，若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还请吩咐。”
赵振侠也不急躁，翻身下马大喇喇的坐了下来，虚眯着眼睛盯着小杨肩膀上的尸体。
“不是罗庆荡。”
他很快判断出来，复又将目光盯住余下的三具尸体。
罗庆荡，应该就在其中。
小杨扛着尸体来到薛飞身边，问道：“老大？”
薛飞朝前面抬了抬下巴，谑笑着说道：“去，给两位大人鉴别鉴别，看是不是真的北邙四害。这四个人常年藏头露尾，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也没几个，可不能让江湖上的兄弟说我薛飞欺名盗誉，报了个假仇。”
小杨嘿嘿一笑，抖了抖肩膀上尸体，就听见“咔噶”两声，显是尸体的骨头断裂声，随后走上前将尸体背翻过来，将煞白无色的死人脸对准赵振侠。
“大人，您瞧着没问题吧？”
赵振侠随意看了眼，已能闻到呕人的尸臭，拧着眉头摆摆手。
小杨讪笑着后退：“好嘞，既然没问题，小的这就给烧了。”
京亭官道之上，熊熊烈火炽烈燃烧。
浓黑烟雾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传散开来，被焚烧的尸体滋滋作响，不停有尸油滴到地上，化作一小撮火苗。
飞鹰堂的人纷纷捂住口鼻，有人已经忍不住扶着武器作呕。
反观销衙司的一众司捕，个个憋得脸色涨红，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强烈的异样。
赵振侠端起浮着粘稠茶沫的抹茶，慢悠悠的细细品着，不时看一眼火焰中被烧成糊状掉落的大块尸肉。
于江湖人而言，打打杀杀不足为奇，手上沾着百八十条人命的不在少数。
可能够一眼一眼瞧着一个人被焚烧成灰烬的，大抵是个...变态！
与此同时，傩乩堂内。
何如实盯着青花瓷漏斗，默默数着时间的流逝。
苗成卜见他已有几分急躁，便说。
“你在担心什么？”
何如实道：“计划到了关键时候，难免会有几分焦急。”
苗成卜道：“哦？你是担心归无忧不会上当？”
何如实憨笑道：“归无忧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容易上当。”
苗成卜咧嘴一笑：“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倒不像罗庆荡，反而像是罗庆松。”
何如实点头道：“罗庆荡或是罗庆松，又有什么区别？”
苗成卜道：“一生一死，一死一生。两人虽然殊途，如今也算是同归。罗庆松为罗庆荡而死，罗庆荡为罗庆松而生。罗庆荡死了，罗庆松却还活着。”
何如实道：“能走出京师，才能算是活着。”
苗成卜道：“可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
何如实苦笑：“罗庆松选择这样的一条路，就注定不会轻松。罗庆荡为了成全兄弟，也注定无法肆意放荡，游任江湖。”
苗成卜道：“罗氏兄弟皆是豪杰，我苗成卜不过江湖末流，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算是不枉此生。”
何如实道：“你救的不止是罗氏兄弟，还有无数黎民百姓。皇令不出内宫，北方边关袭扰即将大军压境，二皇子为了承袭帝位，不惜以三镇八乡的百姓作为代价，矫诏不作抵抗。等到胡蛮大军攻破边关时，再举旗平定大乱，趁势顺袭皇位。权争残酷无情，天廷一举一动，就足以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话及此处，何如实心中不免悲怆，复又说道。
“老苗，时辰一到，你先行离开吧。销衙司都是精明人，知道你们暗中相助，肯定会对傩乩堂加以清算。”
苗成卜笑道：“多年运营积攒下来的人脉，也该用在此时。若是我苗成卜能拖住销衙司兵马，让你将消息传到边关，拯救万民于水火，值！”
何如实焦急上前。
“可是今日，傩乩堂内必定会有人死。”
“若能化解这扬危难，我死，又有何妨？卜天问地敬鬼神，鬼神若不佑我，人力又何足以哉？”
苗成卜指着房门，语气依旧平淡。
“你瞧，他们都已经部署好了，就等你走出去。”
何如实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傩乩堂外围墙上，已经架设起无数劲弓强弩，对准了这间内室。
一颗颗乌黑的脑袋，也随着弓弩架起同时，从墙后面冒了出来。
未曾关闭的大门外，林立着一排排的销衙司司捕。
刀已出鞘，枪握在手，箭已上弦，弩压紧簧。
时辰一到，迎春客栈的归大人飞杯为号，便将这座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傩乩堂射成齑粉。
如此安排，自是出自归无忧的手笔。
杀神之所以是杀神，若不嗜杀，这名号岂不浅薄了？
“大人，所有人已经安排妥当。”
归无忧挥挥手，看着面前相貌憨厚的何如实——不，此时他应该是罗庆荡。
“销衙司从来不怕得罪朝廷官员，这也是我加入销衙司的理由。”
何如实轻笑，身子向前微倾，直勾勾的盯着归无忧。
“归大人，你真以为我是罗庆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