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禾默默看着萧静婉远去的背影,难不成这门亲事被拒了?可那日相看,曹公子明显是满意自己的,连曹夫人对自己也是和颜悦色的,能出什么事?
她的脑海里猛然跳出了那个在湖岸边偷窥的身影。
“疏影,咱们得仔细着些,表姐一向不喜我,今日的举动更是反常。我觉着,与曹家的这门亲事要生变。”
“奴婢也觉得奇怪,您放心,二房那儿我会留意着的。”
沈春禾点了点头,又取出纸笔细细地写了封信。
她每月出府次数都有限制,不可太勤,每次出府还要征得姨母同意。
幸而还有疏影,公府里丫鬟仆从甚多,并不会有人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将信仔细叠好交给疏影,让她即刻出府交给邱叔。
信上交代了她粗粗查探出那位大人便是工部侍郎王钦,拜托邱叔再循着这个方向验证一番。
又从妆奁盒子的夹层里翻出来几张银票夹在信里,作为那位证人李达的住宿花费。
“世子爷,沈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疏影今日出府了,步履匆匆的,瞧着是有什么事。”
北荣得了消息便急忙来告诉世子,在他看来,世子爷待沈姑娘总是不同的。
只是他不曾料到,萧凌彻听了这个消息,只皱了皱眉,声音冷淡,“她的事与我何干,日后不必再报了。”
北荣有些愣住了,“这......”,他悄悄抬眼往书案后看去,世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冽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北荣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眼眉低垂,落在了萧凌彻的腰间。
“咦,世子爷,您的那枚双兽龙纹和田玉佩呢,小的许久都没见您戴过了。”看着萧凌彻腰间坠着的墨玉螭纹佩,直直地问出了声。
萧凌彻的眼神一凝,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腰间,久久不语。
“那还是郡主娘娘生前留给您的,您一向不离身的。”
那枚玉佩?
被自己自作多情送给沈春禾了。
萧凌彻低低地嗤笑了声,越想越觉得可笑。
人家明明不要,自己还硬塞给她,上赶着惹人笑话。
“被我收起来了。”
萧凌彻拾起桌案上的一封帖子,在手心里摩挲了几下,眼眉微敛。
也罢,就当是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又将帖子递给北荣,“这是三郎的入学帖子,你拿去交给叔母。”
北荣低声应下,转身离开书房。
萧凌彻的眼神仍落在书上,时间过了半刻,那页纸愣是没有翻动过。
面色冷峻,捏着纸张的指尖泛起白色,只下一瞬,书卷便被他猛地合上。
他用力地阖着眼,勉力想要将那道身影从脑海中除去。
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女子罢了,没什么稀罕的。
林氏收了帖子,自是喜笑颜开,去了白桐书院,至少谦哥儿明年登榜有望。
只是萧凌谦被关了禁闭,常常发起火来,扰得林氏不得安宁。
“曹家的事先不急,要紧的是先把这个祖宗送走。”林氏不住揉捏着额角,语气无奈,“以前看着他倒是乖巧听话,如今脾气上来了,没想到这么倔。”
“听说三少爷知道了沈姑娘议亲的消息,一时不能接受,这才......”
林氏轻哼了声,“真是眼光浅薄,禾儿不过一个孤女,能帮衬他什么,我如今只期盼着他在白桐书院好好念书,一年后乡试能上个榜,我也好给他说个不错的人家。”
“夫人别焦心,咱们是一品公府的人家,何愁找不到好的呢?
“你不懂,待日后世子继承爵位,咱们这些个旁支也都要另府别居了,没了国公府的名头,谦哥儿再不争气,哪个好人家看得上?”
夜深人寂,萧凌彻眼底仍是一片清明,他阖着眼,静静听着池塘里的阵阵蛙鸣。
索性睡不着,他起身披上披风,走出云起院,漫步到了湖边。
虽是夏季,但夜晚的湖边还是有些冷,尤其是起风了,丝丝缕缕的凉意合着湖水的湿意,透人心骨。
他一路沿湖走进了园子深处。
沈春禾刚刚沐浴完,一身雪白的里衣,侧坐在床边,用娟布绞着半干的发。
忽的外间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不像是疏影。
沈春禾盯着那道细碎的珠帘,壮着胆子,“是谁?”
久久听不到应答,她忙从架子上取了件外衫,匆匆套起,脚步轻浅,朝外间探去。
“是我。”
这声音沈春禾自然熟悉不过,她陡然停住了脚。
怎么是他?
沈春禾缓了缓心神,又将外衫系好,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没开口,
半干的发丝倾泻在肩上,澄澈的眼里泛着细碎的光,像误入凡尘的精灵。
“深夜惊扰,还请,沈姑娘见谅。”
萧凌彻站在外间,也不再靠近,维持着距离,声音也是一如往常的冷静沉着。
他微垂着眸,不敢再看,无人说话,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萧凌彻狠下心来,再次抬眸,便是彻骨的冷,“沈姑娘还记得那枚玉佩吗?”
“既然......”萧凌彻顿了顿,“不知沈姑娘能否将那枚玉佩还给我。”
七月的风已经微凉,两扇窗户洞开着,沈春禾身上的衣衫也薄,风透过花窗吹进室内,她忽的觉得身上凉意四起。
微微合抱双臂,悄悄将衣衫又拢紧了些,“请世子稍等。”
言罢,便转身往内室去了。
萧凌彻沉沉看着那道背影,衣衫许是系紧了些,更显着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他突然想做个小人,幽幽的念头暴涨,垂在身侧的手腕上青筋毕现。
凉风吹过,只一瞬,萧凌彻杂乱的思绪瞬间清明,疯长的念头也全缩了回去。
这样做,和萧凌谦又有什么分别?
耳边响起门帘珠玉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女子的脚步轻浅,愈来愈近。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沈春禾手里捧着玉佩,缓步走到萧凌彻身前。
“玉佩分毫未损,如今物归原主。”
见他仍不接手,沈春禾又继续道,“最近事情太多,这玉佩我早该还给您的,还请世子见谅。”
萧凌彻没注意那枚玉佩,眼睛只盯着她的手。
素手纤细如葱,抚过他的肩头、腰侧……
明明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如今却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沈春禾捧着玉佩的手腕都有些酸涩了,颤抖得有些支撑不住,
萧凌彻像是才回过神来,接过玉佩。
“多谢。”
“世子客气。”
她的声音轻浅,如溪涧的清泉,甘甜润泽,即使说着再无情的话都让人恨不起来。
萧凌彻紧紧地握着那枚玉佩,纹路刻入肌肤,他也似未觉。
该走了。
没有理由再留在这儿了。
“告辞。”
那道高大的身影融入夜色间,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