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对无心问道:“所以,那女子是杀害百花楼楼主的凶手?”
那串佛珠与旁的不同,并非莲子所做,更像是晶莹剔透的玛瑙,在太阳下隐隐闪着莹光。被无心捏在手心。
“那天后,寒隐寺便不能再留她,而出了寒隐寺,她便没了路。”他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感,也没有直接回答秦筝的问题。
其实,答案已经明了。
寒隐寺主持了空大师找到无心于禅房谈话,扶风是官家通缉的逃犯,若让其继续待在寺里恐会给全寺带来劫难。
人命自有定数,谁人插手也无法改变结局。
无心只是垂眸了半晌,后点头答应。
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扶风并没有拒绝。
“我知道,也理解。你们救了我,我不能害了你们。今夜我便会下山去。”她将洗好的衣裳叠放整齐,抬头对无心微微一笑,像个没事人一样。
无心平静看着她,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明日再下山吧,夜晚山里黑,太凉,不易走。”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门。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着他的背影,扶风坐在榻边愣神。无心无心,到底是没有心没有情的,如何奢望他能对自己存有一丝不舍呢?
女子苦笑,眼底藏着无尽的悲伤。
“那晚,她去到了后山我打坐的亭下,唱了一首曲子”。
无心目视窗外,回忆那一天。
秦筝抿了口茶,问:“什么曲子?”
可半天也等不来他的回答,他好像只是陷在了那段记忆里,手中的佛珠早已停在其中一颗上许久。
“你渡不了她,是因为你渡不了自己。”
这句话犹如一根刺,猛然扎穿他的心脏。
无心收回视线,将神思拉回现实,只看了一眼对面女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秦施主既非凡人,又常慈悲渡凡人往生,此次,贫僧特来恳求,望施主能施以援手,助她早日放下执念,安然转世。”
秦筝微微叹气,摇摇头道:“你看我这里的鸟儿,没有一只扑腾的,说明她不愿来。”
她饮尽盏中茶,抬眼平静地看向无心。
“不来者,自无疑惑可解,无遗憾可圆,无怨气可化。”
无心:“她有,只是不愿走罢了……”
秦筝看得出来,这和尚和他口中的女子牵绊匪浅,可一个即将飞升的大师,到底怎会让自己身入红尘呢?
“还有一个问题,她是怎么死的?”
眸底那片沉寂许久的暗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无心沉默了片刻,终究将那段令其至今无法释怀的故事打开。
永正元年二月初三,冬尾初春的天气尚且寒冷,在京都百花楼案子过去一个月的这日,大理寺发布公告,凶手已然伏法认罪,定于七日后斩首示众。
然而就在当晚,那个凶手突然得了失心疯,在牢里又哭又笑自言自语,当值狱卒怕闹出人命不好交代,便找了个民间大夫为其瞧病。
可就是这一瞧,人犯凭空消失,那名狱卒也被下了毒药,自此疯癫。
“我找到她是在那七日后,我并不知道是何人救她出狱的,我只劝她回头是岸。”
秦筝的柳叶眉冷不丁一紧,“你没有问问她,为何要杀人?”
无心摇头,秦筝默默翻了个白眼……
“万事万物有因有果,有果就要有因,既然世人判她罪恶,自当要探究其罪恶根源。你不问她杀人的原因,要么你毫不在意,可你为了她擅自下山找寻多日,说明你不可能不在意她,要么便是,你早就知道原因。”
秦筝紧盯着和尚的眼睛,试图从中能看出点破绽,以证明自己的猜想。然而她低估了无心,此人在修行上天赋异禀,只二十余年便可到了地仙之境界者,自古以来少之又少。
“我猜对了?”
无心并没回答,而是继续讲下去。
“她同意跟我回去,路过一间酒坊的时候,说是想要买一壶酒,出家之人不能触及此物,我便等在酒坊不远处的茶摊。可不多时,我见那门前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心下不安就赶了过去,待登上最高处时,她就站在栏杆边,只一步,便可踏空。”
那是京都城最高的民间建筑,“天一酒坊”。后来,扶风就那样决绝地跳了下去,如一片无根的树叶,飘飘荡荡,最终坠落地面,血染人前。
秦筝听完半天说不出话来,总觉得这故事结束地太过仓促,有很多细节没有理顺。
无心动了动眼睫,随后将那串一直握在手里的佛珠摆到了桌面上。
他说:“这佛珠是贫僧师父所传,只要姑娘肯帮贫僧这个忙,此珠便赠予姑娘。”
秦筝张了张嘴,有点不可思议,这佛珠蕴含了两辈大师的功德,凡人佩戴可驱邪避灾,延年益寿,妖或仙得到可增长灵力,稳固本源。
和尚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舍得将这么个宝贝拱手让人?
可她如今是受命下界,怎么着也算是天庭的编制人员,若要王母知晓她以公职之便行贪污之事,指不定哪天被贬到畜牲道上去!
秦筝干咳了两声,将佛珠推了回去。
“行了,这个就免了,我拿来也没用。我可以答应帮你,但最后能不能劝她跟我走,我可不敢保证啊!”
俗话说:丑话得说在前头。万一那姑娘怨气冲天,成了恶鬼,还真不好对付。
冥府
自打上次收回了十万含冤而死的虞国士兵,整个地府的鬼差没有一日休息的,包括他们的主子阎王爷。
李修颐撑着额头翻阅案桌上看不尽的公文,神思哀哉。忽而下头来禀,有贵客临至,正纳闷自己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能有什么贵客来?瞥了一眼那鬼差,战战兢兢支支吾吾,李修颐默叹一口气,挥挥手令他下去。
准是那女人又来了。
“李修颐!”秦筝大步跨进府门,走路卷带的一阵风使得门前两盏暗红灯笼摇摇晃晃。
李修颐捏了捏眉心,遂抬起头看向来人道:“又怎么了?”
秦筝眨眨眼,往他跟前一凑,李修颐梗着脖子朝后退了退,疑问地盯着她。
“你这眼底怎么乌青一片?没睡好?”
李修颐指尖微微收紧,故作淡定道:“啊,托你的福,我已经一年没有睡过整觉了。”说话间一直不去看她的眼睛。
秦筝唇边泛起笑意,看出他因自己的靠近而显得的无措,直起了身子,才开始说明来意。
“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个人。”
李修颐定了心神,问:“什么人?”
秦筝:“我只知道她的俗名叫扶风,但我觉得这应该是化名,女子,年约二十五,最关键的一点,她是最近大虞都城抓捕过的杀人凶手,你查查便知。”
李修颐唤来鬼差,拿了生死簿翻阅片刻,目光定格在了一页。秦筝见他停留了许久未曾说话,便走了过去俯身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李修颐迅速合上簿子,站起身对她说:“此人现今已是厉鬼,怨气冲天,我同你一起去寻她。”
秦筝微讶,毕竟以往遇到这等事,这位高高在上的冥府之主都是嫌弃麻烦的,很少出手。
“厉鬼而已,我一个上仙,还怕她吗?”
“这次不同,”李修颐顿了顿又说:“涉及到上神之转世,非同小可。”
秦筝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