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顾知微,估计也没有回顾家过年的打算。夏安安喝了点酒,驾驶位让给他,他们穿过高楼洪流,驶入盎然绿意。
暖阳福利院坐落于城郊东山下的一座小镇,原本偏僻又不起眼,前些年因为风景优美吸引了一批退休老人。还听说后山正在建设一座滑翔伞基地,想必会更热闹。
福利院门前的积雪,夏安安早先和护工们清扫了一遍。三人一进门,就淋了满头的雪。院内有一棵高耸的松树,树梢绽开的寒酥在枝干的摇晃下,纷纷凋零,谢了一地雪花。
几个调皮的男孩跑的飞快,小小玩笑的罪恶感根本追不上他们。文雯看见苏纯,即刻迎了上去,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话要谈。
夏安安惦记着还没包完的饺子,让顾知微歇一歇,等着开饭就好。等她煮好饺子端出来,他已经贴好的院子内外的春联,还挂好了灯笼,梯子匆匆收在门旁。
顾知微的灰色羊绒大衣放在椅子上,他穿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军大衣,还围着同款粉色围裙。左手掐住鱼的腮,右手操着一把笨重的砍刀,手起刀落,砧板微微震动,他鞋上都蹭了几片新鲜的鱼鳞。
“我不是让你等着开饭么?”你怎么搁这杀鱼来了?夏安安见他腾不出手,夹了个饺子喂给他。
往常隔着一层镜片,他的眉眼就没那么舒朗。此刻他两腮鼓起,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因为咀嚼的动作失去了攻击性,反倒有些奶。
夏安安侧开头,“怎么样,许院长调的馅是不是一绝?”男人很快点头,可没等他咽下这一口做出回答,女人就端着盘子走开,“赶紧忙完准备开饭了,这饺子我端给其他人尝尝。”
暮色四合,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挤在饭厅里,护工们带着几个坐着轮椅的小孩围坐了一圈。
那些孩子从两三岁到十五六岁,眼神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清澈。他们安安静静的被投喂,不太能理解其他桌上的欢声笑语。但他们隐约知道今天是一个收到礼物的好日子,也许是一罐缤纷的糖果,一盒五彩的画笔,或是简单温暖的拥抱。
另一边,大家起哄让顾知微和夏安安坐在一起,疑似八卦来源的苏纯躲在文雯背后偷笑。就她们这一桌,都是费了一番功夫聚集起来的监狱制衣间好手,也是服装公司最早的一批员工。
长期的社会隔离意味着人生的半程失落,或许带来家庭的破裂,或许成为重新融入的阻碍。她们除了被文雯使唤,还要被夏安安安排。组了一个广扬舞小队不说,还打发她们参加公益活动,或是短途旅行,总之不让闲着。其中一些来暖阳福利院比夏安安还勤,充当这里的流动义工。
然而无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此刻她们只是一群洋溢着姨母笑让夏安安略微别扭的中年女人。她拉过顾知微,坐在靠墙的一侧。他还是不太适应,坐的跟军姿训练一样,动作也尽量避开其他人。
夏安安一边听她们讨论广扬舞的选曲,一边用公筷给他夹些甜口的食物。
苏纯拉过夏安安,小声嘀咕:“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你不是说此生水泥封心,远离男人得永生?”
那是为了让你躲开顾知衍,而且旁边这位也不是她对象。她给桌上每人各倒了一杯一百万,坐下,“唉,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别说这个了。”她拿起塑料杯意思着摇了摇,“大家喝酒喝酒。”说着便举杯慢慢感受金钱的味道。
众人看在夏安安的面子上闷到底,而后整口吐掉,呼叫可乐抢救味蕾。夏安安都不忍心告诉她们那绣口一吐,粗粗算下来可能价值十万。担心再被灌一杯味道直逼酱油的酒,大家打趣她的贼胆都歇了下去。
宴散时夜色已深,夏安安收到了监狱传回的消息,苏纯因为表现良好在春节前夕提前释放。她正在院子里陪着小朋友放烟火,绚烂的光芒将星子映进眼眸。福利院这些年多少有些变化,她可能已经记不起童年少数灰扑扑的记忆。
可原主的记忆里,身穿纯白公主裙的苏纯牵着秦素的手柔软细嫩,她们侧边摆着几箱送给福利院的物资。原主注意到女孩裙边沾着的小块污渍,就像她握在装帧精美的塑封出版书上长着冻疮的拇指。此后,她看见白色蕾丝蝴蝶结的发夹总会驻足许久,却再也没有找到相似的华丽纹样。
夏安安揉捏着指间的茧子,说话时带出些雾气,“你真的好全了么?”
顾知微抽出两根仙女棒,分给她一根,他说,“对你是没什么的,其他人还是不太行,不能直接接触。”他一点燃烟火,那火焰便携着热烈的光,一路迸发着全部的能量,接近她指尖。
她笑着说,“好在现在是冬天,你去见那位女客户时戴双手套就行了。对了,你今天还回城么?”
“我也喝酒了。”他说。
“这里只有女职工休息间,只能在办公室将就一下睡沙发了。”夏安安摊摊手,进屋找到被子和小太阳,领着他到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不太大,一张简单的电脑桌用海绵包住了四角,墙边的置物柜上摆着一排相框,高高低低到处贴着花哨的卡通贴纸。夏安安在茶几上放好东西,拿出纸盒收起沙发上的零碎玩具。顾知微在屋内绕了一圈,指着照片,问道:“这个女孩子是你么?”
她放好纸盒走过去,看着相片里人群中原主那张青涩稚嫩的脸。相框的玻璃面中映出另一张脸,额头有一道浅浅的疤,眼神也更为坚定。她啊了一声,回道,“没错,这应该是六岁的照片,居然还留着。”说完她便折回,拿着被子铺住沙发。
顾知微来来回回的对比着,坐在沙发上,得出结论,“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夏安安心中一动,被地上的玩具汽车绊倒,带着手里的另一床被子扑向了沙发。她愣了下,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转过去找到罪魁祸首,捡起来放回纸箱。
顾知微只觉得一股清新的柑橘气息拥他入怀又转瞬即逝,柔软的被子覆在他脸上,带着洗涤剂的芳香。他拉开被子,夏安安弯腰接好小太阳,他咬了下唇,她扭动开关,和煦的暖光打在他身上。
“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装空调,你记得睡觉的时候把它关了。”她转过头看着他,男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双眼水润,唇瓣透着些靡靡的艳红。
夏安安不禁回想今天在卫生间旁拐角的一幕,二货叹口气,出声:“快穿局并不限制员工谈恋爱,但由于某位员工曾经为了复活恋人抽走位面的法则力量,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局里就出台了规定。任务者不能孕育生命,且回到系统空间会进行情感剥离。”
她不由得八卦:“后来呢?那位员工怎么样了?”
二货神神秘秘地,“据说是受到惩罚灵魂破碎,流落在各个位面。”
啧,对于她们这种肉体死亡仅存灵魂的任务者,不就跟分尸一样么,这也太残暴了。
顾知微看她直勾勾的眼神,忽然一笑,眉眼顿时生动起来,“你是在回味么?”
夏安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的唇瓣出神许久,他眼尾睫毛弧度陷落又上升,像藏着钩子。她站起身,居高临下,提出忠告:“你这样的姿色,不要随便调戏别人,会被非礼!”随后冲出去,啪的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