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纯笑着说，“真是麻烦你了，我再等等就好。”

    男人点点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嗯”，便走开了。

    临近夏日，阳光透过翠绿繁茂的树叶，打在五彩斑斓的玻璃彩窗上。苏纯望着这面窗，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

    在她就读的时候，这片校舍是老式教会学校遗留的珍宝，一直在修缮中，学生是不允许出入的。一张封条当然拦不住年轻气盛的他们，她和田筱筱不止一次趁着午休时间溜进来，躺在工人留下来的纸板上纳凉。

    现在想想觉得奇怪，她们居然一次都没嫌弃过又薄又算不上干净的纸板。

    田筱筱用胳膊肘拐她，“我觉得那块会填上红色玻璃，你觉得呢？”

    那时花窗上破损的玻璃已经被清理掉，一只蝴蝶从树荫缝隙中穿过，停在黑色框架上。蝶翼轻颤，光影跃动，二人的呼吸也放缓下来，生怕惊动这转瞬即逝的美好。

    蝴蝶远去时，苏纯耳边似乎响起了它扇动翅膀时簌簌的声音，她翻了个身，“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填上天空的颜色。”

    “也是。这样晴天是蓝色，阴天是灰色，挺有意思。”田筱筱说。

    苏纯仔细地辨认田筱筱当初指着的那一块玻璃，抚摸上去，似乎还有那只蝴蝶留下的鳞粉。她喃喃道：“真的是红色。”

    “你在发什么呆？”顾知衍打开门，就看见了门外的苏纯。他就站在她身旁，她却一点没有发觉。

    苏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之后后退两步，小腿撞上了走廊里的长椅。

    透过窗的光在她纯白的衬衫做出一幅绚烂的画，她一动，那色彩也开始翻涌，染进顾知衍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顾知衍坐在长椅上，仰头看她时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你来这里是为了学籍么？”他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瞬间升起的防备。他低头自嘲一笑，“先坐。”左右也是无用，他也索性不装温和。他果然不像某些人，擅长这种事。

    等苏纯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听从了面前人的命令，坐在了离他一臂远的地方。

    “不用那么紧张，我今天来学校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和校长说好了，过两天你会收到毕业证。”顾知衍拿出烟，金属材质的打火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火焰跳动了几秒，他又把烟收了起来。

    苏纯的手握地紧紧的，想不出应该说点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他想说的话很多，于是他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能有什么想说的？莫名其妙。她有很多话想说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肯听。但现在她无话可说，他反倒想听了。

    “我想去看看她，她在哪里？”苏纯干涩地说。

    顾知衍没有问她是谁，只说，“你也知道的，她喜欢海。说好毕业一起去看世界上最蓝的海，她在那里长眠。想她的话，可以去看看。”

    “这样啊。”苏纯点点头。

    两人之间的话题似乎在这里终结，顾知衍正想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阶梯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苏！我找到你了。”宫澈几个大步迈到苏纯面前，“我听说你回学校了，原来我们是一个高中的！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学姐呢！你见过校长了吗？事情怎么样？他怎么说？”

    苏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轰炸，挑了一个回答，“已经办好了。”

    “那就太好了！我也和小苏一样没读大学，这里可是我怀念了好久的母校，我们一起到处转转吧。”宫澈说着，便朝她伸出手。

    其实苏纯早就想离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顾知衍看着她将手放在宫澈手心，只觉得心中没来由涌出一阵怒意。他终于察觉到，以前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在意苏纯。

    那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顾知衍的手就要不自觉的抓住苏纯的手臂，他陡然回过神来，一把握住了宫澈，“你不是比我小两岁么，和苏纯同龄。怎么她就是你学姐了？”

    宫澈这才注意到椅子上的另一个人，“这不是我未来妹夫吗？哦对，我听说过，你们是同学来着。”王益珠和他说的当然不止这些，不过他向来不从其他人的嘴里了解一个人，他相信自己眼中的苏纯。

    “我们边走边说吧，”宫澈把手臂从顾知衍手中挣开，“你也很好奇吧小苏，我上学本来就比其他人晚了一年，初中的时候出了点事，在家里躺了半年。真是太可惜了，要不然我也是你的同学。”

    按说宫澈的样貌无论放在哪里，似乎都低调不了。苏纯纳闷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你？”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把另一个人忽视了个彻底。顾知衍眼神暗了暗， 还是跟了上去。

    “我当时比同学大了一岁，觉得丢脸，又怕大家看出来，都戴着帽子上学。”宫澈用手在额前比划了一下，“就像这样。”

    苏纯噗嗤一笑，“原来当时那个‘帽子上长了个人’就是你啊。”她那个时候以为“帽子怪”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每次碰到都要避开十米远，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妙。

    就这么开心？顾知衍看着她笑，只觉得碍眼。

    苏纯的笑，总是让他觉得碍眼。

    “顾知衍，接了这瓶水就做我男朋友。”那时的她明艳张扬，笑容像八月的晴空。

    而他心中的那点阴霾像一片张牙舞爪的泥沼，正要将耀眼的太阳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不渴，”那时他总是对她不留情面，他推开那瓶水，把校服衬衣放进一旁的田筱筱怀里，“帮我拿回家，麻烦你了。”

    “哦！苏大小姐这是又被顾少拒绝了！”篮球扬边的观众开始起哄。

    花痴的女孩子欢呼，“顾校草可是我们的公共财产，苏纯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够了，再不专心就滚出去。”顾知衍可没心思分给他们，只淡淡威胁了己方的队友。

    她那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他从来没留意过，现在当然不可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