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来袭，许宁顿住脚步，回过头以手遮眉打量那男的，正是原身那不争气的前任未婚夫宋玉。

    方才在食肆她就看见了，刘氏也在，边上还坐着个容貌迤逦的女子，宋玉给她挟菜，她以甜笑回应，想必关系不一般。

    “什么事？”许宁问。

    “没什么，就是许久没见你。”宋玉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许宁两步外站定，“你…你伤好了？”

    “好了。”

    许宁硬邦邦地答了一句，又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我已经退婚，碰见也只当陌路，不必招呼。”

    许宁说完扭身走了，她最见不得这种退婚还在纠缠的戏码。依许宁看来，合格的前任就得当死人一般无声无息，时不时出来恶心人要不得。

    买了只肥硕的老母鸡，路过卖糖葫芦的阿奶，许宁停下脚步，一口气买了五串，阿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客客气气把糖葫芦用油纸包了给她。

    她本来不喜食甜，但胃里这会子没食，瞧见透亮糖皮底下的果子，忍不住先拿了一串吃。

    日头逐渐西斜，躲在半路歇凉的客商开始往镇上赶，许宁一路走一路看。每辆车都堆满了箱笼，用一块油布盖着，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总归是好东西罢了。

    行至三岔路口，许宁才收心，加快脚步往回赶。

    进了村道，离家还有几十丈远，许宁拎着老母鸡擦着别家的外墙根走，有人瞧见她提着活鸡，问道：“二丫这是发财了？”

    许宁羞怯一笑，挠头道：“进山逮了只兔子卖了点小钱，糊口罢了。”

    “你胆子真大，这时节山里长虫多，万一挨一口咬可咋了得呀。”妇人心道她是生了颗虎胆，她爹的前车之鉴已经够惨重了，又啧啧两声，叫她赶紧回去，“你阿娘到处找你，你赶紧回去，别叫她担心。”

    “诶，我知道了。”

    王氏确实气坏了，她把许父床上的褥子拆洗晾下，又想起屋后那半截树根，费大力才挖出来，准备劈开晒干留到冬日里烤火用，结果却找不到刀。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二丫也半天不见人，便知她肯定是偷摸上山去了。

    本来想去找，但人进了大山就如同游龙入海，哪里找的到？且屋里有个瘫的和两个碎娃，想走也走不开，干脆坐在院子里等。

    正气着，院门外一颗人头探进来，王氏登时就站起来，冲过去扭住了耳朵。

    “哎呀呀，呀呀…耳朵……要掉了。”许宁大声喊疼，王氏不为所动，非要这丫头知道知道厉害。

    “个死丫头跑得快，你晓得山里有多危险？”王氏拧住她耳朵转了一圈，许宁又哎呦哎呦喊了几声，叫石头二苗来拦一拦。

    王氏发作时两个小的一般不敢往上凑，但小姑发话了，石头立刻冲上去拉架，一屁股坐在王氏鞋面上死死抱住她大腿。

    许宁都呆了，一边往后退一边斥石头，“叫你拉架你拉你阿奶的手哇，你坐她鞋面上干啥，这能拦得住手嘛？你挠你阿奶胳肢窝，她怕痒！”

    这倒是真的，石头腾地一下站起来，嘿嘿笑着，把手伸向王氏的胳肢窝，还没挠呢，屁股上就挨了一下。

    许宁趁机逃开，顺手把老母鸡塞给王氏提着，自己捏着糖葫芦一溜烟跑开了。

    “鸡是活的，劳阿娘烧水拔毛宰杀了，炖汤来吃……”许宁逃脱后，一边说一边冲王氏嬉皮笑脸吐了下舌头，“我有糖葫芦，我不给你吃。”

    王氏见状抄起棍子要打，许宁脚底抹油窜进屋，“阿爹救命！我娘要打死我……”

    石头二苗听到有糖葫芦，撇下阿奶，追着姑姑进屋去。

    *

    屋外的动静都落在许父耳中，还没说什么，嘴边就有东西杵过来，他下意识张嘴，嘴里被塞进个圆圆的东西，甜津津的。

    都不用尝，许父就知道是什么，他看着笑嘻嘻地许宁，顺手把一串糖葫芦接过来，嘴里那颗没咬碎，也被竹签子带出来。

    “阿爹自己拿着吃。”许宁眯着眼，扬起剩下的糖葫芦串逗石头和二苗，等笑够了才把糖葫芦分出去，“剩下的一串石头拿去给你阿奶吃，叫她也甜甜嘴儿。”

    石头一手拿一串欢欢喜喜出门去，许宁抱起二丫坐在床边，看许父还没动嘴，她故作嫌弃道：“山楂丸子都入口了，沾上口水了，阿爹你自己吃。”

    “你吃了吗？我把沾了口水的吃了，剩下的给你留着。”

    许宁心里一暖，真不愧是当爹的，啥好东西都想着给孩子留一口。

    “我吃过了，买了五串，路上没忍住就先吃了。”

    看许父不信，许宁干脆把音量抬高了些：“叫你吃你就吃，没得一串零嘴儿还得让来让去，你边吃边给我讲讲捕兔笼咋做，我套兔子跑了两只……”

    许父这才没纠结，张嘴咬下一颗，“捕兔笼要选对藤蔓，有些韧性不好……”

    等到鸡汤炖好，晚霞也铺满了半边天。

    王氏横着眼进屋叫许宁吃饭时，许宁还坐在床头和许父讨论捕兔笼的改善方法，她吐舌偷笑一声，跟许父说：“阿爹先吃饭，咱们吃了饭接着说。”

    说完擦着墙根赶紧往出溜。

    母鸡褪了毛也很肥硕，肥油很多，汤面上足足飘了一层。吃一口肉配一口汤，嘴上满足了，肚里也有了油水。

    为了配鸡汤，王氏又烙了粗面饼子，下饭菜是石头二苗从田埂上挖来的野菜，焯水后放上盐醋酱油拌一拌，清脆是清脆，就是没什么滋味。

    一顿饭许宁都吃得踏踏实实，王氏脸还黑着，可不敢再招惹。

    饭后许宁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端着一碗水进屋去和许父继续交流。

    一只兔一只鸡给家里带不来多少改善，她想多学一学，再精进精进手法，争取一次逮个七八只，实在不行三四只也可。

    这一说就说到半夜，王氏进来伺候许父洗漱时，许宁才摇头晃脑老神在在出门去。

    掀开褥子，王氏把尿壶递给许父，哀声道：“这死丫头真是随了你，死犟死犟的。”

    “犟点没什么不好，起码不会叫人几句话就哄了去。”许父一边放水，一边打量老妻的脸色，“随她去吧，大山里的娃娃都不是怯懦的，她自己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有数，你没看她一头一脸的伤？”王氏瞪他一眼，愤愤道：“这臭丫头就是叫你惯的，你说啥都听，我说啥就不听，迟早遭她气死。”

    “你就别多操心了，她有本事有成算，咱们该松口气。”许父劝她想开，自个眼神又黯淡下来，“起码等我死了，她能暂时撑一撑，等大郎回来就好了。”

    “呸，不许瞎说……”

    嘴上骂着死丫头，心里却熨帖地很，王氏又从米缸把荷包掏出来，把许宁给她的卖鸡兔得来的碎银塞进去，叹口气说：“家里本来就剩十几个铜板，我还发愁你后头的药钱，幸而二丫拿了些回来，想必抓药是够了。”

    许父望着钱袋没说话，半晌后才道：“要不就不治了，反正命还在，肉烂完了没得烂了就好了。”

    “治，一定要治，这事你别操心，我来想办法。”

    屋外人影晃动，许宁缩回脖子轻轻舒了口气，随即又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