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摇头,“我这鹿要送去悦来食肆,你们若想要了,就与我同去,看赵掌柜愿不愿意分。”
悦来食肆就是赵掌柜调回来的地方,就在主街上,之前去县衙办户籍时许宁看见过。
她拉着木板车过去停在外头,闻风跟过来的其他食肆酒楼的掌柜也央许宁分些与他们回去做菜卖。
“我先答应赵掌柜的,一会儿见了他我问问看,看他愿不愿意分你们些。”许宁看苍鹰支楞着翅膀站在木板车上护肉,便进去请赵掌柜出来。
这会儿正值晌午饭点,食肆里人不少,赵掌柜也忙得脚不沾地,但看到许宁来,依然热情邀请她喝茶。
“不了。”许宁摆手,“我猎了头鹿,来问你要不要。”
“鹿?”赵掌柜跟着她出去,走到门外就被木板车上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嚯!许姑娘真是大能耐。”
“先别急着寒暄,我留两条后腿,剩下的你看你这食肆吃不吃得下。”许宁把苍鹰抱开,让赵掌柜站近些,又指着其他食肆的掌柜说,“要是吃不下给他们分些也成,别浪费了。”
下半年从西边回来的人要到冬月才多,这会子多数都是本地人,有上半头鹿就足够用。
他斟酌道:“成,两条后腿给你,肉我留一半,其余的与他们分了。”
叫几个小二合力把野鹿抬去后院,先把两条后腿分下来单独放,剩下的连毛带皮一共二百一十斤,赵掌柜算了总账,拿了一百四十六两又四百文给她,“野鹿肉难得,价也贵,若是许姑娘再猎几头可就真发家了。”
许宁收下银子,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这回是运气罢了,要是再来一回,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食肆杂工没宰过这么大的东西,赵掌柜便叫小二去请了个屠户,许宁见状,请屠夫也帮她把鹿腿的毛去了。
趁这会儿,许宁去把木板车还了。再回食肆腿毛已经刮干净,赵掌柜分走了他那部分,剩下的一半几个掌柜正在争,颇有些好笑。
许宁与赵掌柜告辞,提着两条鹿腿和一篮子果子回家。
王氏给她留了饭在锅里,热了两遍还没见人回来,便推着许父去巷子口等,顺便盯着石头二苗在外面玩。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王氏道:“上哪去了?咋弄这么脏的?”
许宁把篮子递给跟过来的石头提着,晃了晃手里的鹿腿道:“回去再说。”
进了门,许宁没先吃饭,而是兑了水先洗澡,顺带把头发也洗了。拖野鹿下山出了一身汗,衣裳还沾了血,臭烘烘的可难闻。
王氏把野梨子洗了分给石头二苗两个馋嘴的,又隔着门问许宁鹿腿打算怎么吃。
“一条我一会儿送去魏家,一条给鹰留一块肉,剩下的红烧了吃。”许宁匆匆擦干头发出去吃饭。
饭桌上与王氏和许父说了鹿腿的来历,听得王氏抬手就要来打她。
许宁嬉皮笑脸道:“赶明儿我去铁匠铺让人家给我打一把弓,我准头好,下次再遇见野鹿争取打两头回来。”她今儿看见鹿就有这想法了。
许父笑着拦黑脸的老妻,又夸许宁有胆色,“比你爹我强,遇事不怕,万事不愁。”
“不愁不愁,你们父女俩都是这说不听的德行,我能劝的住谁?”王氏生气了,扭脸去给许宁搓她的脏衣裳。
饭吃完头发也干了,许宁换了件衣裳,把头发挽起来,拎着鹿腿送去魏家。
不过今日的魏家大门外竟多了个无赖,直愣愣坐在台阶上,任门房如何劝说都不挪动半点。
许宁没多给眼神,瞥了一眼就请门房领她进去。
门里气氛也不太妙,二房众人和魏祖母都没见着,大房几人则聚在魏大郎屋里说话,许宁被门房请进去,魏母拉着她坐下,“你来串门子我欢喜的很,做什么还要提着东西来,上回说的话是都忘了么?”话毕她又斥那门房,“下次看见她提着东西来,就别给她开门。”
许宁开玩笑道:“我是听说鹿肉能补五脏虚劳,生精益血,想着大公子病期,大夫人又怀着身孕,用些鹿肉对身子好才特意送来的,可不是专程给您的。”她狡诈一笑,又说:“回头叫厨子做了端上来,您是沾了他们夫妻的光呢。”
“你这丫头……”魏母哈哈笑了几声,伸出手指往她脑门虚戳了一下,“嘴可真是伶俐,那我可就等着沾光了。”
魏大嫂哪会由着婆母这么想,笑说:“许姑娘是怕她贸然送来娘不肯收,所以才拿媳妇和郎君作筏子呢。”
半躺在魏清林爽朗一笑,“我还没亲自谢过许姑娘相救之恩。”他想拱手行礼,奈何胳膊抬不太起来,尝试了一下还有些疼,只好作罢。
“可别再谢了,我来一次你们谢一次,弄得我都不敢来了。”许宁连连摆手。
天南海北胡扯了会儿,许宁提出告辞,“我改天再来拜访,也邀您阖家去我家做客,一定热情招待。”
魏母连说了几个好,亲自送她出去。
到了外头廊下,许宁想说不必相送,话没出口就被魏母扯到一边,她疑惑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就叫我伯娘好了。”魏母干笑一声,抿唇重重叹了口气,说:“既然咱们关系不同旁人,我也就不瞒你。门外那人你见到了吧?”
许宁自然见到了,宋玉嘛,化成灰都认得。
魏母无奈摇摇头,“二房的兰丫头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这几日为了那人跟她爹娘闹起了绝食,今儿听说那人来寻她,更是连水都不喝了。我怕她犯轴出事,便想使人打听,奈何清桉说他们村子都毁了,活下来的人也不知去向,所以想着问问你,临着村子的,多少能知道些。”
哇哦,该说不说,这宋玉还真有点本事,竟哄得人姑娘为他绝食。
许宁犹豫一瞬,觉得退亲不是什么大事,便道:“既然伯娘信得过我,那我便说几句。门外那位我确实认识,他从前与我订过亲,后来我与老爹接连出事,他母亲便上门来把婚事退了,从此再无交集,至于人品……”许宁顿了一下,抿唇说,“确实不怎么样,我也不该背地里说人坏话,总之他不是良配,锦兰姑娘若是看中他,还得多思多看才行。”
订过亲??人品还差??
魏母只觉得两眼一黑,等稳下来才说:“丫头,伯娘就不送你出去了,我得去跟兄弟媳妇通个气。”
出了大门,天色渐暗,门房给了许宁一盏灯笼,她挑着下了台阶,背后猛响起一声讥笑。
“救命之恩固然珍贵,可你也别太得意,谁能得势尚无分晓。”
许宁听声皱眉,停下脚步回头看,宋玉还坐在台阶上。耗了整整一日,袍子脏了头发乱了,除了奋力挺直的脊背外,整个人与醉了一夜的懒汉没什么分别。
她本无意搭理,奈何宋玉就跟着魔似的,直盯着她阴恻恻笑个没完,看得许宁十分不适。
倏然笑说:“至少我能进得裴宅大门,至于你……赶紧回去吧,可别在这丢人现眼,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她言辞犀利,激得宋玉满脸涨红,方才那句已然是他能说出来最狠的话,这会子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只腾地一下站起来。
这样挺没意思的,许宁想想,也懒得再搭理他,兀自提着灯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