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已经有点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但她仍然记得母亲说这句话时的声音。
母亲并没有进入这栋宿舍楼,她站在门口,笑着朝自己挥手。
就像自己离家游玩时跟她告别一样,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已经是十三岁。
进公寓楼时,每个人必须牢牢背住公寓楼的管理手册。
这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只有灯的亮起,灯的熄灭。
早些时候公寓楼还算温馨和谐,物资每周发放,有老师会教导人温馨读书。
有温柔的阿姨,有威严的叔叔。
每当灯黑,听见外面的脚步,舒婉有时候总是会想伸出头去,看看许久未见的爸爸。
但宿舍管理条例让她只能克制自己。
舒婉并不害怕熄灯,也不害怕夜晚沉重的脚步。
直到异乡人开始入侵这栋公寓楼。
他们不知道密闭的公寓楼里为什么还会有异乡人进来。
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公寓楼的大家都开始神经兮兮,质疑着每一个人,异乡人会变成别人的样子,每一个你身边熟悉的人可能都是异乡人。
大家都开始闭门不出,配给的物资也越给越少,也莫名多了专员搜查每一个房间,他们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以往平静的夜晚也不平静,偶尔就会有肃清者找到异乡人,那个时候哀嚎声就会响彻整栋宿舍楼。
舒婉原本住在七层,但后来就被迫搬到了一层。
她一直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直到亲眼看见异乡人拔出长刀杀害了一直照顾自己的一位阿姨。
异乡人并不知道宿舍管理条例,杀人在这是一定会被肃清者清理!
宿舍楼是分配的,紧闭的大门是外人无法打开的。
舒婉恐惧的关上了自己的大门,那一夜,巨大的声响响彻整栋宿舍楼。
异乡人的哀嚎也响彻了宿舍楼。
以往舒婉有时候也会替异乡人惋惜,为什么大家不能一起好好生活。
直到那天晚上,异乡人真的该死!
自己进来这个公寓楼也是因为异乡人。
母亲说是异乡人入侵了这个世界,带来了灾祸,带来了无尽的怪物。
那时的舒婉并没有感到什么情绪,因为母亲还在身边,父亲也一如既往的守护这个家庭。
但是现在异乡人,毁灭了这个世界,也毁灭了自己的人生。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她也一直憎恨着异乡人。
举报异乡人成功可以奖励,也可以提升自己的楼层,楼层越高获得的配给也就越高。
舒婉看见不少一层的原住民因为举报了异乡人,成功搬到了四层 五层。
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她看见异乡人就会有些恐惧,近些年她也遇到过异乡人,但竞争激烈,她一直没什么机会。
这么多年来,异乡人其实来的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少。
最近一次遇到异乡人,可能就是她听见枪响,小心翼翼去查看什么情况时。
看见一男一女站在宿舍大门前。
她不确定,小心翼翼的问。
男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对宿舍楼规矩一点都不懂。
他们两个肯定都是异乡人!
一次性举报两个!至少最近几个月的补给都不用饿肚子了!或许还能搬到更高的楼层。
现实给了舒婉一记大逼斗,谁想得到!宿舍楼内越变越坏!居然有人装异乡人抢劫?!
自己还被迫上了抢劫的车,说实话,看见第一个被抢的黄毛青年那副痛苦表情。
舒婉内心非常受折磨,但她肚子里有一颗毒药,不听话就会被毒死。
她不想伤害原住民,因为大家都是从支离破碎的世界中苟延残喘的人。
所以她并不想伤害同样的人,本来还想试图商量一下,不要再去抢楼层不高的人,没想到那个男人很快就同意,并且直接就去了十一楼,专员的房间。
对于专员舒婉就没什么好感,因为专员抢过她的房间,也抢过其他人的房间。
甚至有的专员还试图用食物让她出卖身体,因为宿舍管理条例规定,没有同意是不允许发生类似事情。
对触犯公寓管理条例的处罚只有一种,很简单——死,死就完了。
她记得母亲的教导,一直拒绝,为此食物配给似乎更少了。
舒婉也不喜欢专员,抢那些平常欺负自己,欺负其他低楼层的人。
有时候舒婉觉得,专员比异乡人还可恶!
所以她轻易骗开了专员的门,看见以往威风的专员不再威风。
还看见以前渴望过,夜里偷偷幻想过味道的果子,她吃了起来,很好吃,比 幻想里的还好吃多了。
专员说两人是异乡人时,舒婉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因为她想起两人问了自己好多问题,现在想想问的其实都是一些最简单基础的问题。
如果是原住民,他们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些?
一股慌乱的情绪蔓延心扉,直到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头。
舒婉望向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他依然是那副温柔的笑容,眼神也不慌张。
有点像记忆里爸爸的笑容。
他一定不是异乡人,因为没有异乡人会像他一样,那么可恶给她吃毒药,也不会像异乡人一样,将抢到的东西又全部给了自己,更不会像异乡人一样,露出同样温柔的笑容。
结果也不出所料,他不是异乡人。
他是督察组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督察组,但能让面前的专员如此恐慌,那肯定是了不起的重要位置。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不是异乡人,舒婉就可以依赖他吧?
毕竟好久好久,没有人会特意走到她的房间,叫她一起出来。
也好久好久,没有人愿意分享东西给他。
舒婉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陈乐平的衣角,她渴望这份微不足道的温暖。
因为她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份温暖。
另外,她觉得,那么美味的东西不可能是毒药,更何况看样子,他似乎是为了帮助我们来的。
陈乐平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他转过身看向拉住自己衣角的舒婉。
大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
“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伸腿瞪眼丸是不是没毒?”
“嗯?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那玩意其实叫巧克力豆。”
“我就知道!你这么坏!肯定不是异乡人!”
看见舒婉的眼神,陈乐平突如其来冒出一丝愧疚感。
因为陈乐平,真的是异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