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沐老将军仿佛又回到了战扬上那个豪迈勇猛的将军。
“老爷，不要冲动，敏君知道错了！”沐夫人挺身挡在已经被吓傻了的沐敏君身前。
即便这个女儿又多么的愚蠢，依然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心头肉，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砍死？
“铛！”
沐老将军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被气的浑身抖动不止：“你们都走，我有话要和子君单独说。”
沐子君看着沐老将军，不置可否。
身为扬内唯一的外人，王御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上前对沐夫人言辞恳切道，
“沐夫人，先带王妃去包扎伤口吧，以免留下疤痕。”
沐夫人知道沐老将军已经给她们一个台阶下了，当即拽着哭哭啼啼的沐敏君离开。
王御医在一旁关切的说道：“治疗皮肤伤痕非我专精，张太医在这方面造诣颇高。。。。。。”
看着三人渐行渐远，沐子君默默为张太医捏了把汗，上次治她失心疯的时候，王御医也是推到了张太医身上。
“坐吧。”
沐老将军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任谁看到这个如风烛残年的老人都难免生起怜悯之心。
但，从小不被他正视，在他的默许下受到十几年欺负的沐子君可不会怜悯。
“父亲有什么要和我这个胡女单独谈的？”
沐子君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客气，此刻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已经无需伪装。
沐老将军没有说话，仔细的端详着沐子君，直到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老夫这辈子，自认看人很准，唯有两个半人看不明白。”
沐老将军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这一，自然就是当今圣上，圣上如此年纪扛着整个大豫的气运，自然是要懂得伪装，不让别人看透他。”
“好在陛下虽然心机重，但的确是一个明君，这点老夫很放心。”
“第二个人，就是郑若瑜小王爷了。”
“小王爷粗看之下，对所有人都十分的好，但在他善意之下，却总有种游离众人之外的感觉。”
“他前些日子突然调往边关，恐怕并非这么简单，只是老王爷一身的忠肝义胆，有他在，小王爷也翻不了天。”
“最后的半个人，子君，就是你。”
沐子君冷言调侃，“怎么父亲觉得因为子君身上有胡族的血统，所以只能算是半个人吗？”
沐老将军像是没有听到沐子君的讽刺，继续讲了起来。
“为父自认为这十几年对你看的很明白，但从你得知要入宫那天起，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被我宠坏了的敏君是朽木充栋梁，那如今的你，就是败絮藏金玉了。”
沐子君眉头轻轻皱起，沐老将军这番话像是要托孤一样。
她可不会以德报怨，有仇不报那是傻子。
“父亲，自子君出生以来，这怕是你第一次夸奖我吧？”
“子君承受不起父亲的夸奖，有何事情，父亲还是直说的好。”
沐老将军轻咳一声，老之将至的说道：“为父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年轻时为大豫受了这么多的伤，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先帝圣恩保佑。”
“如今老了老了，这一身的暗伤也发作了出来，想来再过个几年，我也要去陪先帝了。”
沐子君端起水杯，掩盖住自己的面容，待杯子落下，已是恢复如初了。
“那父亲如今和我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父亲应当知道，我不会放过敏君的。”
沐老将军也知道沐子君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沐敏君，但他宠了十年内的掌上明珠，又怎么忍心不管她的死活。
“子君，为父知道我没资格，但还是请你看在你们是姐妹的份上，日后给她一条活路。”
“姐妹？”
沐子君终于情绪失控，“噌”地站起，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沐老将军。
“这十几年来，你们一家三口哪天把我和沐敏君当姐妹了？”
“小时候不让我上桌吃饭，我只能去厨房捡剩饭，你看不到！”
“没有棉衣穿，寒冬腊月我天天只能裹着棉被，你看不到！”
“沐敏君母女俩天天以欺负我为乐，你还是看不到！”
“现在你快死了，才想起我这个女儿，沐将军，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残忍至极吗？”
沐子君越说越激动，用手怒指着偏房的方向，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还有我母亲，她本是胡女，被你从战扬上抢来，强行带回将军府。”
“她白天像下人一样干着又脏又累的活，晚上还要遭受你的羞辱！”
“她生下我后，你们连月子都不让她坐，害得她身患重病，早早地离我而去。”
“她到死都没能踏出将军府一步！现在还被埋在你们沐家的林地里！”
“你，将军大人，现在有什么脸面让我给沐敏君留条活路？”
“你们沐家，何时给过我们母女生路？”
沐老将军哑口无言，如果不是这突然起来的大病，他也不会觉得自己也有这么无力的时刻。
在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往事一幕幕的从他面前飞过，让他明白自己做错了很多。
“对于你母亲，为父自问并无过错之处。”沐老将军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而强硬，他紧盯着眼前的儿子，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想当年两国交战之时，你母亲竟然现身于战扬，这就足以说明她必定与胡族将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沐老将军继续说道“：在战扬上，所有东西皆靠抢夺而来，而你母亲能够幸存至今已属万幸。”
“可你是否知晓，如果我们大豫的女子不幸落入那些胡族蛮子之手，将会遭受怎样悲惨的命运呢？”
沐老将军的声音越发沉重，仿佛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哀伤。
“为父不妨告诉你，那种惨状简直不堪设想！多年来，两国之间战火不断，彼此间早已结下深仇大恨，不死不休。所以对于她，老夫问心无愧！”
听到这里，沐子君心中一阵刺痛，他想要反驳父亲，但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黛麓公主被迫和亲后所经历的种种苦难，一时间竟语塞难言。
“子君啊，唯有面对你时，为父才心怀愧疚之情呐……”
沐老将军的语调渐渐低沉下来，他似乎试图伸出双手去触碰沐子君，然而沐子君却本能地往后退缩了一步。
“呵呵，老夫一开始确实只想着你身上那一半胡人的血脉，但却忽略了另一半属于我们大豫子民的鲜血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与无奈。
沐子君听后，心中不禁一动，但脸上依然冷漠如冰：“父亲必多费口舌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沐老将军并没有放弃，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抛开情感，来谈谈利益吧。毕竟，这世间万物皆可交易。”
沐子君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并冷冷地问道：“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