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其实享受雨天，他想他幼时卧在母亲的腿间看清宫戏‘留得残荷听雨声’，他不懂，问母亲为什么哭，母亲说他以后就明白了。

    在蝴蝶断了翅膀以后，总要尝点新鲜的，世界上没有他在乎的花，不必像边阳那样。他学着别人的样子谈恋爱，在网上谈累了就分手，听着她们第一次聊天就能老公老公的叫着，他心里没有一点涟漪。

    是啊，多少年了，老旧的小区拆迁了，家里的电视换成智能的，他或许没有家了，但是母亲都不在了，哪里还有家呢，哪里还算有家呢？

    晚上许湛看林扬没出来，自己就卧在被窝里吃面包，写作业，他宁愿花一个小时去发呆，也不愿意花五分钟给他瘪了的肚子泡个泡面，再说，又不是自己家，上哪整泡面。

    许湛最近总想找个时间把自己之前夹在书里的照片都找出来。母亲走之后，许添翼听哪个江湖术士说要把照片全烧了才能保家里娃娃平安，结果就真全给烧了。许湛在心里骂他真踏马是个混蛋，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还是为了他所谓的心里平安。他偷藏了几张夹在书里，现在早就忘的不知所踪了。

    许湛每掀开一抹抹残破的书刊，看到三四年级写在书后的读书笔记:我的爸爸是个大老板，他每个周末都会带我和妈妈去公园玩，公园有个大广扬，广扬中间有个大喷泉，我们每次等温泉停水了都会去里面抓蛐蛐，爸爸超级厉害，能抓好多蛐蛐......

    岁月磨平了书棱，缱绻了过往。温泉搬家了，他早就没家了。随着消失的温泉一起走的，还有母亲和父亲的心。

    照片悉数被找出来了，但他不想看，他不想用当初的快乐来粉饰太平，其实内心早就铜驼荆棘，没了往日的光彩。

    许湛把照片夹在语文书里，穿上风衣带着伞，想出去透透气。

    许湛刚出房间门的时候看林扬还没动静，想着跟他说一声，毕竟自己也没钥匙。

    许湛轻敲林扬的房门，等了会，没人回应。

    他不会出去了吧，许湛心想。

    “我进来了啊。”许湛无意说了一句就开门进去了。

    “那个我出去一下哈。”许湛看见林扬躺在床上，还以为他睡着了，心里还在内疚是不是该发微信告诉他。

    “嗯。”林扬回得有点嘶哑。

    许湛听出了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直对着的是林扬通红的脸。

    许湛看出了不对劲，伸手想探探他的额头烫不烫，被林扬蹭着躲开了。

    “。。。。”

    “那个，你是不是发烧了？”许湛皱了皱眉头，毕竟如果真发烧了，说不定还跟给他让伞有关系呢。

    林扬一阵沉默，没搭理他。

    “。。。。。。”

    “我要不给你买药？”许湛侧过身去，看了看他发红的脸，没一点表情波动。

    “我走了？”许湛试探性问道，顺便把旁边的钥匙顺走了，他可不指望某人病成这样来给自己开门。

    许湛一出门就感到一股寒气。

    料峭是春风，细熏是夏风，赢城的风一直都没代名词，许湛愿给他加一个，抽风。

    许湛撑伞走在雨边，他有点感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住过来总会想家，他才明白原来家是个意象。

    他其实真的认为自己比林扬聪明，至少买药是的，买药他不知道发烧吃什么会卖乖问店员，而林扬只会站在店门口查，查完了进去装懂行的，‘咄咄逼人’。

    “你要不起来吃个药？”回家之后许湛站在林扬边上很久了，开始还研究个说明书，一直没看他觉察。

    忽然林扬点了点头，真是‘诈尸’了。

    许湛把药递给林扬，他用嘴吹了好一阵呢，不会烫。

    林扬伸手去接，有气无力的。许湛看他抬头，目光也追过去，他之前还没这么好好注意过他。平时许湛形容他就是薄而不脆，现在倒是多了点林黛玉的倔在脸上，他没见过这么听话的林扬，真‘脆’了。

    本来林扬就拿不稳，许湛还愣了愣神，啪嗒一声，药撒了一床。

    药均匀地在林扬腿中间晕开，他没事，床单和被褥倒是有事了。

    靠，还不如撒他脸上呢。

    不愧是冰块，生病了还是冷冷地盯着下面那一块棕色。

    “呃，，不好意思，，没拿稳......”许湛有点有气无力的。

    他真觉得他俩应该换个名，他叫许湛，自己叫林扬。

    洋洋洒洒的。。。扬扬傻傻的。。。

    “去我屋吧，给你重新泡。”许湛把他推下床，毕竟病了，还是更好制服一点。反正他现在无处可去，不去也得去。

    许湛重泡了一杯药，回了自己屋。

    林扬在椅子上坐着，一手拄着脸，一手扒拉着他的语文书。

    都这样了，还学语文，刺激真挺大，许湛唏嘘着。

    “喝药吧。”许湛把药递给他。

    林扬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书合上，放一边去:“我在复习语文。”

    呃。见了鬼。

    “上床吧，别搞得像我虐待你。”许湛没好气地说，他可不信这冰块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怼他。

    事实证明，虚弱的冰块还是很听话的。

    盯着他把药喝了，许湛就去收拾烂摊子了。

    “靠，这人垫了几层床垫啊。”许湛盯着眼前的‘大唐盛世’，花了眼。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洗起了床垫。

    这扬面，他自己在梦里都没见过。

    小少爷洗完之后在家里找了半圈哪里能晾床垫，等拖下去才发现:外面还在下雨。

    靠，年级第一的智障。

    许湛不管了，把垫子扔那就不管了，地上一摊水，不看就没有水。

    不愧是考试型选手，心态比实力稳。

    刚想回屋，许湛就听到一声猫叫，林小湛不知道从哪冒了颗脑袋出来，扭扭捏捏地走过来蹭他的大腿。

    他和他爹两极分化，楚河汉界。。。

    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大的，许湛真觉得不带伞是他最后悔的决定。

    回房之后许湛只觉得模糊，不知道是记忆模糊，还是思念成网，绵延不断。

    林扬卧在床的一角，身上裹满了被子。在无数年以前，在母亲走之后，他一生病也会这样，头涨一涨就能唤醒父亲的良知，让他也关心一下自己。

    他有时候总能从林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他又总是羡慕林扬的家庭。

    林扬的睫毛翕张了几下，在外面露水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可怜。许湛学着母亲的样子，坐在床边守着他，情不自禁地翻开语文书，重温她的模样，一年又一年，他已经高中了。

    在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人，他总会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又总会带入母亲。

    渐渐的，雨停了，许湛默默地靠在枕头边上睡着了。他和林扬感情不深，但就是在无数个时刻，想模仿母亲，和她再近一点。

    “嗯。”许湛的梦话把林扬吵醒了，已经是第二天清早。这一晚许湛睡得倒是尤为踏实，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人吧，有人就会驱散梦魇吧。

    林扬算是退烧了，但醒来看见在旁边倒着的许湛还是有点诧异，拿手轻轻支开了许湛的头。

    或许林扬已经醒了很久了，因为他儿子看不见人一直挠门。

    “醒醒，上来睡。”林扬拿手戳了戳许湛，莫名感觉发烫。

    操，那个病完这个又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