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西关门外一处有些粗陋的凉亭，却透着些与世隔绝的静寂。上官宇一人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壶酒和一些小菜，神情平淡的举起酒杯饮下杯中佳酿，静静的说。

    司马风轻轻“嗯”了一声，在上官宇对面坐下，举起上官宇刚为自己倒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时无话，两个人只是静静的喝酒。

    “上官大哥如今怎样了？”司马风咽下杯中的苦涩，艰难的开口打破了沉默。

    上官宇闻言，倒酒的手有一瞬的停留，但很快便恢复常态，“你还记得喊他声‘大哥’。”

    司马风抿抿唇，神情黯然。

    “多谢你手下留情，虽是费了武功，但至少保了性命。”上官宇喝了一口酒，冷漠的说，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司马风犹豫了一下，看着上官宇，努力平静的说：“退出这场纷争，带着上官家离开晟阳，找个宁静的地方过日子吧，我不会为难你们。”

    上官宇失笑，抬眸看着司马风，神情复杂。这个曾经视为弟兄的人，这个让若希爱了七年等了七年的人，这个在七年后无情的抛弃若希的人，这个如今费了自己大哥一身武艺的人，这个已然成为自己敌人的人……

    “倒真是颇有些帝王的气魄。”上官宇一笑，听不出是无意还是嘲讽。“离开？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你以为皇上会让我们离开？”

    司马风沉吟一声。是啊，一家上下几十口人，岂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可实在不愿与他对敌。

    “司马风，”上官宇慢慢的又倒上一杯酒，慢慢的说：“若你觉得当年我上官家欠你一条命，我会一力承担，我的命随你取，不要伤害其他人。堂堂男儿被你毁了一身武功，你要他如何有勇气面对！而且——”上官宇倏地凛冽了眼神，紧紧的盯着对面的人，恨恨的说：“为何，为何那般无情的对待希儿？！你可知那个傻丫头这七年是如何过的！”

    “她如何，与我无关。”司马风平淡的说，声音轻的犹如离丝。

    “你！”上官宇愤怒的看着他，眸光冷冽如剑，手中的杯应声而碎，鲜血盈盈流出，但他丝毫没有察觉。“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我们三人一起长大，自小她便视你为她的全部，你是她的天！你不是也很喜爱她的吗？即使你消失了七年，可她却一刻也不曾放弃！每天做的事就是想你，想你，还是想你！”说着，浓浓的悲伤渐渐填满了他的双眸，声音也有些微颤，“你知道吗，她曾对我说，那些记忆，虽然每次想来都痛彻心扉，但是，正因为有着那些往事可想，才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

    “别说了！”司马风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低头看着手中的杯，神情黯然，微垂的眸中似乎有些湿意，努力掩藏着心疼和不忍，却仍是不能遮住一丝。

    “为什么不说？！你也会心疼吗？若是心疼，当初为何那么冷酷的待她？！难道就因为那些不堪的往事，你就要如此折磨她吗？！”上官宇激动的说，身子因为怒意而有些抖。永远也忘不掉若希眼中深深的悲伤，永远也忘不掉若希从那扇门走出来时的绝望，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幕，就如一把刀，一下一下，狠狠的刺着他的心！若不是心死，若希怎会自己同意嫁去南兴国？！嫁给那样一个顽劣不堪的人？！想到若希一生都要守着那个人，他就一心的愤然和恨意！

    司马风不语，静静的低着头，面无表情，眼中迷蒙。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痛的无法承受。想起“乐仙居”里的一言一语，他怎能不痛！狠心说出那么冷酷的话，用了他多少的气力！七年里念念不忘的又岂止是希儿一人！多少个寂静的夜里，他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那块属于他们的玉，任思念满溢心中，将他生生的吞没。可是，自己要如何面对若希？如何面对出卖自己父母的人的女儿？！

    许久的静默，上官宇以为司马风不会再说什么，却听得他低低的、慢慢的说，语间是浓浓的悲伤和无奈，“我怎么会想着要折磨她。只是，今生，我与她，也许注定是有缘无分。虽不能相守，但我心中却不会再存任何人。只希望她能平安幸福，此生便也知足了。”

    上官宇闻言，惊愕的抬头看着他。司马风微垂着头，表情凄然，眉宇间的深深的落寞难抚，眸光黯然，嘴角微扯，却笑得让人心酸。他不是不再爱若希了吗？怎么这幅样子？难道他是有什么苦衷？难道——

    “你只是因为我们两家的恩怨所以放弃若希？”上官宇脱口说，眼睛直直的盯着司马风有些不可置信。

    司马风微愣，无语。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连着眸中的苦涩一并吞下。

    “你只是想让她死心所以才那般绝情对她？”上官宇看着他，追问道。

    司马风依然不语。

    “司马风！若真是如此，更是让我看不起你！”上官宇恼恨的说，“你我两家的旧事，是上一辈的恩仇，与若希何干？！况且当时我父亲也是被逼无奈，皇上是铁了心要对付你们，即使没有我父亲，也会有别人！若你想找人偿命，我已说过，我上官宇的命随时任你取走！”上官宇狠狠的瞪着司马风，“如今你胜券在握，也算是为你父母报了当年之仇，若你真爱若希，又怎会在意这些无谓的纷扰！若希不欠你的！”

    “你不是我，你怎会明白。”司马风淡淡的说，语气寂寥，透着些凉意。

    “我是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若是真心喜爱，便该用心珍惜呵护，而不是狠心的伤害你所爱之人！”上官宇开始还有些愤怒的语气渐渐缓了下来，落寞悲哀的说，“一生中能遇到真爱的人，是如何的幸运！而且，她也是那般痴心的对你！”

    司马风苦涩的一笑，他又何尝不知！自己与若希，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若不是那些旧事，现在的他们应该已经长相厮守，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可有些事，往往就是让人始料不及。如今的她，已身为人妻，不知是否过的开心快乐。是不是早已经忘却了自己——忘记了也好，那样她就不会痛苦了吧。七年后见她的第一面，听着她声声唤着自己“风哥哥”，他心中充满了感动！她并没有忘记他，还是如七年前那般眷恋着他！看着她摔在地上的无助与悲伤，自己何曾没想过就这样什么不顾，只要带着她离开，不再报仇，只要有她，足矣！可是，他又如何能忘记父母的冤屈！如何置这么多年来这许多人的筹谋计划于不顾？如此致命的对立，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一边是有着养育之恩的父母，一边是自己深刻于心的女子，如何取舍！

    上官宇轻轻的一笑，清冷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愁绪，“如今大哥深受重伤，已不能出战，相信皇上很快便会命我代其迎战，你我，终究难逃一场厮杀。”

    “我并不想如此。”司马风忧郁的看着上官宇，与自己的兄弟为敌，他做不到。与上官杰一战，他已是极为不忍。其实，他并没有为难上官杰。当时两军的士兵已经打了起来，场面有些混乱，他们二人在不远的战场上对峙着，却是谁都不愿先出手。只听上官杰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不想与你为敌，可皇命难违，我不得不来。杀了我。我若不死，皇上不会罢休。只是可怜了这些无辜的兵士。我死了，皇上念及我上官家的血脉，应该不会命二弟出战。这本就是我上官家欠你的，不必犹豫——”

    可自己怎么也下不了手，只能费了他的武艺，希望着他以后可以过着平和安然的生活，不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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