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雨水的声音,啪啪答答,像是打在树木的枝桠上。身体微微地发凉,感觉浸在了水里,一寸寸苏醒过来的知觉却纵容我睡了下去。是的,我甚至害怕睁开眼,去面对那样的现实。
死掉了吗?当雨水止住,我选择睁开了眼,因为我知道,即使是梦,也有醒的时候。
天空很高,一片清亮。一丛丛茂密的野草,绿的很是漂亮,不知道什么名字。我吃力地用手撑着湿润的地面,定了定神。几只蚂蚁从手背爬过,很痒。我甩了甩,把它们抛得远远。一片静谧的山野,雀鸟在树上,朝着天空寂寞的唱着歌。我看到有羽毛掉了下来,透明的,没有悲伤的颜色。
“这是哪里?”我无力地蜷起膝,失落地望着地上的一片树叶,有条毛毛虫腆着湿湿的肚子前行着。
不禁哑然苦笑,于我而言,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吗。连上天都遗弃的女子,活着终究是没有意义的。不觉抚上脖颈,那块紫晶的长命锁,微微发烫。
“青纱冷画屏,
长袖清风吟。
怨怨玉管咽,
何日不思君。”
世界上最不缺的,便是痴情的女子了。落得如此的下场,谁叫自己没有倾国倾城的貌,七窍玲珑的心?
难道是我的错?
泪水不禁开始掉落,眼睛很痛。我的软弱,我的丑陋,让所有的人都肆意地践踏我。身为公主,却连一点宠爱、快乐都没有。曾经无数次希冀一份爱情,远离是非的宫廷。可是,结果怎么样呢?没有人会爱一个丑陋的女子,不是吗?
母妃,你推女儿下井的时候,心中可有一丝的心痛?对啊,是荷唱的不是,荷唱没用,连自己的夫君都留不住。给皇室蒙羞,荷唱是该死啊。
为什么要让我复活,这到底意味了什么?
拾起地上的一枝麦秸秆,我毫不犹豫地朝手腕处狠狠划去。“荷唱,我要你记住,比这割腕之痛还要疼痛一万倍的不幸。”
低头看那鲜红的血液汨汨而出,心底的恨意越渐加深。扯下长命锁,我把这个所谓的神物扔在了地上,双齿之间蹦出的一字一句,都让我的胸口溢满了无尽的欲望与悲哀,“我不要丑陋,我不要懦弱。我要活的比谁都漂亮,我要让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仰望着天,仇恨像无数的针蔓延到心间的每一个角落,我要诅咒一切,包括我自己。
心累了,眼中的世界褪了色……
醒来时,世界已是另一番景致。不是世界变了样,而是我已不是那个我了。
“姑娘,好些没有?”女子淡淡的声音。
不情愿地张开眼,眼中的女子年轻的很:“ 红衣绿罗裳,皓齿粉面张。青丝坠月髻,莲步婀娜香。”
又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朝我微微一笑,望着窗外。起身兀自地扣着窗棂,“轩川小子,进来吧。”话刚落,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高大得厉害,这一挡,把光线全都阻在了外面,小屋顿时暗了下来。
他的脚步有些缓,呼吸很重,挪到我床边的时候,脸已经红了个透。“你,你醒了。”他半天张开口。我大胆地打量着他:细细的眉,双眸狭长,脸庞清削,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之感。
他看向我的时候,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你的脸…”
像是吞下了一个桃核,随后又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了抬眼,没有回答他。
“我叫轩川。”他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
“叫我荷唱吧。”我苦涩地笑着回答道。
“荷叶罗裙一色裁,
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
闻歌始觉有人来。
这首《采莲曲》可是写的你?”他的双眸因为愉悦放出了光彩,像一只快乐的小兽。
“你不觉得这首诗词不适合我吗?”我自然地摸了摸右脸那块与生俱来的胎记,平静地说道,“我连入诗的资格都没有。”
他默然了一会,随后又开口道,“不管是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觉得好看。”
“轩川,说什么呢?”那个女子训斥了他,轻轻地瞪了一眼。
忽然又转身看着我,女子莞尔一笑:“姑娘,你是轩川从后山救回来的。”
“多谢了。”我淡淡地说道。向轩川点了点头。
“不用。”他笑的很灿烂,眼睛成了弯弯的一条线。
“姑娘,恕我冒昧。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女子看着我胸口上的锁链,开了口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想说任何的事。
“轩川,你先下去。”女子见我不回答,便发了话。
轩川还是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没听到娘的话么?”女子语气很重,他迅速地拉上门,木头般地走了出去。
好年轻的母亲。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女子走近我,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冷漠地望着她。
“你来。”她扶着我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到了梳妆台前。
我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子。
镜子里,右脸上的那块延伸至眉骨的胎记已消失殆尽,化成了一只红色的凤凰。芙蓉面,凝脂肤,皓齿朱唇,剪水双瞳,完全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这张脸满是悲伤,诡异的情绪填满了大眼睛,这就是我——荷唱,一个诅咒。
“你的容貌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改变了。”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淡淡地说道。“这般神奇的事情。”
“是吗。”我转过身,“神奇又怎样?”
“荷唱,你到底做了什么?”她抓住我的肩膀,不容我的淡漠。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你这样子会死的。”她放开了我,“你知道诅咒的下场吗。”
诅咒,天下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抚摸着那张绝美的面皮,回想起当日以血誓示仇的举动,心中一恸。
“听着,我不想知道你是如何料到的,”我望着她,平静地说道:“我只知道我的梦想成真了,即使未来是深渊,我也愿意跳下去。”
“为什么,”女子痛心地说道,“你有什么苦衷?”
“苦衷便是我的深仇大恨,我想活得更好。”受伤的手打在了桌子上,没有了疼痛。“这样难道有错?”
她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孩子,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这样做迟早会酿成祸事的。”
我挣脱了她的怀抱,苦笑道,“我们非亲非故,你又何苦为我担心?我自己的事,自己负责。”
“我……孩子,你以后会明白的。”她握住了我的手,说道,“好好养伤,山野之地是无人打扰的。”说罢,起身离了开。
住在窗明几净的青砖瓦屋里,听到外边天空上飞鸟的叫声,心里静谧、安定。在这里已经十多日了,没想到虽然手腕处的伤好了,身体却弱得厉害,只是偶尔勉强在轩川的照顾下,出去院子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