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别墅。
厨房内,传来水流的哗哗声和盘子碰撞之声。水流如泻,仿若女人之哀哭。
刘婵在厨房里清理盘子,她穿着围裙,看上去象个贤妻良母。她也立志做个贤妻良母,所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清理盘子的机会,然而洗着洗着,她的眼泪却不听话的掉了下来,因她愿意为他做贤妻良母的那个男人,不在她的身边。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她的位置。
哭,有什么用,倘若一个男人他不爱你,费劲心思打扮的花枝招展,没有用,不顾一切的讨他欢心,没有用。他不宠你,你逼不了。
刘婵不是不了解这一切,可是她了解又有什么用,眼泪是止不住的,到底她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在滚滚红尘中独自漂泊的女人。几分悲凉在心中,使她无地自容。多少年的苦难,磨练了她的手段,是的,她没有文化,呵,但这不表示她没有手段。可是,用这手段,她还是换不回一份爱。更何况她已经老了,一个老女人,还是一个在烟花酒地里卖笑的老女人?她等不起。她为他守侯的天空,竟然狭小的叫她如此自卑。
她在这边悲苦,他们却在那边欢笑。窗外,左手与右手吃过早餐后,两人闲庭信步,来到了后花园之中,左手的后花园大得叫人迷失,绿树成荫,粉花朵朵,到处都是木制的凉亭,凉椅。
二人随着石路行走了一段,来到了花园尽处,这里种植着大片的扶桑花,右手抬头一看,见这别墅后面乃是一匹大山,匠人们在靠山处凿出石壁,壁头上流出潺潺细水来,他忽然眼睛一亮:“左手,你看,那石壁上还长着指甲花呢!”
原来石壁上青苔生长处,有两三株指甲花隔空与人相望,这指甲花姿态端正的生在此处,凭空的添了乡野之色。
左手一笑道:“这里有很多鸟飞来飞去,准是麻雀把别处的种子撒在了这里。”右手笑道:“那倒真有趣,这么陡峭的墙面上,也能生出野花来。”他脚踢到一处,低下头来,见脚底下有一些破木碎石,估计是花匠理了还未清走,又见这碎木破石中,多了几处泥堆,泥堆上杂烩着碧绿的“鲜草”,不觉蹲了下来道:“这是高粱呀,你们花园里还种高粱么?”
左手亦随他蹲了下来,将那“鲜草”扯了下来:“这是高粱么?我还以为是杂草呢,那就叫花匠把他们铺下去,让它结出高粱来吧。”右手咯咯一笑道:“那可不行,你现在种下去,它也结不出高粱来的,因为现在是夏天呀,哪有夏天播种的道理。”左手点头道:“在这方面的知识,我可跟你比不了。”右手笑道:“你又不是乡下人,象我们这种从小跟乡野大地打交道的人,哪里会不清楚这些。”
“但是,你再如何博学多才……”左手起身道:“也会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呀。”他起了身,将一树拨开,石壁上立马现出一个开关来,左手用食指将开关往上一拨,转头问右手道:“你可知这开关是做什么用的?”他得意的看着他,他知道他不知道。右手呆了一呆,如他所愿,怔怔道:“我怎么可能你们家的秘密。”左手道:“反正你将来是要住在这里的,不若就跟我好好的知道些家里的事吧。”
他又领着右手,往回路上走,二人走到地下游泳池旁的草坪附近,来到地下酒窖处。
右手见那窖门处散射了一些光,不免好奇,酒窖里有人么?左手不理他疑虑,将酒窖轻轻打开,惊人的,里面有些光亮。
右手皱眉道:“呵,原来那开关竟然是掌控酒窖里的灯的,不过,这酒窖的灯何不安在酒窖之中,为何要按在那么偏远的地方?”
左手幽幽道:“这房子是改建的,原本是有一些历史的,据说过去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很古怪的人,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右手点头道:“聪明的人多少是有些古怪的。”左手续道:“这个怪人,他喜欢在家里布置一些奇怪而胡闹的机关,其他的很多机关都被撤了,惟独这开关,我觉得还是蛮有趣的,因此留了下来,走吧,随我一起下酒窖,让我好好看看究竟那里边被你破坏成了什么样子。”右手脸上一羞,随他一梯一梯的下了去。
两人小心翼翼的下了酒窖,右手见里面果然光亮如白昼,这番四面灯盏怡然自得的闪亮着,每个角落都能看得仔细。
这私藏酒窖说来也真够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人物水彩画,地上堆放着大桶大桶的葡萄酒,这些葡萄酒桶都有水龙头,若是想喝了,直接用水龙头洒出一些便可,而米黄色的灯光映下来,使的这些木酒桶显得更有些岁月斑痕了,明明是光亮的,真实的,却催的有些暗,不实了起来。
地下酒窖的墙壁和顶梁都是米黄色,墙壁是米黄色的砖头,而顶梁亦是米黄色的墙壁,连灯光亦是,大约这种颜色,会使人,事,物,更加的古老些。
右手见酒窖里大部分的地方还是好的,不免心安得意,他所破坏的,不过是这偌大酒窖的一小部分,他至少是含蓄的,没有一把斧头将这些酒桶哗哗的砍烂,当然这地下酒窖也没有这些物事,但,瞧呀,他只不过开了酒架上的一些瓶装酒而已,一些酒洒了出来,映在米黄色的地砖上,这里空气潮湿,一个上午也没干。
右手转头对左手笑笑:“要不是你开了灯,我还不知道你这里边竟然这么大。”右手亦笑笑:“幸好你不知道,你若知道了,我的地下酒窖也就全完了。”他见酒架上的酒都洒了酒液,遮盖了这些酒瓶子的美,因而拿出一旁的抹布,将瓶子一瓶一瓶的擦好,看来,他是个爱干净的男人,正如他本人衣冠楚楚一般,连他的酒,也要象他的人一般的好才行。他擦好一瓶又一瓶的酒,手中拿到了一瓶小如香水一般的酒,目色变的更温柔了——这小酒瓶实在玲珑可爱,银白的身,银白的盖,上面竟然镶嵌着一排七色碎钻,这些碎钻重重叠叠,闪烁着细微而迷惑苍生的光。
左手用抹布轻拭这瓶袖珍酒,一边拭一边道:“这瓶波尔金卡伏特加,名叫奇迹,是我最喜欢的一瓶酒,当年我爱他,因为他的瓶子实在太精美了,外表的美总是比较动人,叫我无法放手,不敢去喝它。”
他是那么的温柔,温柔的右手的双目逐渐的湿润了,就这么看他拭酒,就这么在他身后温柔的看着他,右手已觉得心满意足了,泪眼间,渐渐觉得他的人影晃动了起来,初时还当是眼花,再转瞬见得,四周的一切都晃动了起来——
地震?地震!
当天地万物都瑟瑟鸣动之声,右手方才感到灾难的匆忙,而当右手感觉到这一信息之时,就见得那酒架子向左手砸了下来,他连“小心”二字也来不及出声,忙将左手扑开,左手摔倒在一旁,酒架子应声倒下,砸中了右手,右手只觉得身上一疼,就此失去知觉。
“右手!”左手把手上的伏特加抛开,“砰”的一声,酒水与碎玻璃炸成一片,左手也不顾及被玻璃炸伤,在大地颤抖中将酒架扶起来,酒架上的酒早已泻到了地上,摔成众多闪亮玻璃,右手浑身被玻璃划伤,鲜血不止,左手一辈子见过多少人鲜血不止,他怕什么!然,这一刻,他很怕!
顾不得那许多,他将倒在血泊中的右手扶了起来,右手的身子不沉,但左手的心很沉,地震是如此的猛烈,苍天,大地,用各种手段折磨着人类,左手眼见地砖裂开,墙体垮坏,他多么想带着右手离开这里,但,巨大的酒桶滚动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烟尘滚滚,他只感觉到身上一痛,一大片顶梁塌了下来,将他重重的压在了下面。
酒窖门的黑木支架也垮了,大门啪的一声,将世间万物重重的压在了下面。清醒的,悲凉的,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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