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手这一举动，真叫左手即可便想将动手他们分开了，谁也别碰他！只是，待见得右手偶一瞥他时的眼色，又忍住了——此时无声若有声，他的那双空灵甜美的黑眸子，这般幽怨，婉转，有如琵琶语诉，映在万卷长空中，剥离着他的心，他如何能使他尴尬？他的心里微微的滴答着不忍心，就是这种难堪的不忍心使他双腿俱软。

    见到左手那刹那锐利的眼神一下子落了光，右手那软弱的心中，又如何忍得？这时，只听白小忧在一旁道：“莉莉，来了也不叫哥哥，没看见我是吧？”他的话声淡淡的。余莉莉回过头来，才一看到白小忧，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的确没有留意到他：“小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我怎么也在这儿？”白小忧浮起一笑：“难道就只许右手在这里，我就不许在这里，也别忘了长者为父，当年你和右手的婚礼，还是我主婚的，你竟然敢无视你的证婚人，这习惯可不好。”

    恋爱中的少女，眼中本就只有心上人，这一点，白小忧自也知道，可是他的嘴好毒，为何非得言说右手已经成婚的事实？左手只觉心中布满清凉的忧伤，但见余莉莉将单肩包打开，里面放了一册相集，她将相集一页页翻开，细细的琢磨着每一张他共她的照片后的故事，目色中布满温柔——这温柔看在左手眼里，是何等的邪恶，他的十三岁以后，他都没有。

    她抬起眸子，淡淡的对右手道：“我在家里面看录象，看相册，看遍了你，也还是不够，那是死的，而你是活的。”她抚摩着右手的方下巴，触摸着他的肉体，近生生的感受着他的呼吸：“我要一个活的你，看着你动，看着你笑，我的心里才不会失落，右手，你生病了，不能陪我玩了，不过不要紧，我不怪你，你至少还能陪我说话。”

    “嗯。”右手淡淡的点点头，陪着她笑，陪着她说话。这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上海已有十日未下雨了，夏末秋初的雨一下，一缓的，立刻湿了地。也是这雨，令黄月亮也躲了，夜色来得更深，更黑了。雨色淋梦，使花园中的昙花花瓣淡淡的零落着，这零落着的芬芳又自更浓了，屋中沁满了暧昧的香。左手一直坐在右手身边，见右手与余莉莉真如家人一般，彼此微笑，攀谈，心里自是不安份的很，将脸别过，不看了。右手心中砰砰乱跳，一直暗中留意着左手的神态，更不敢冷落了他，见他面色越发不佳，只得对他呢喃：“左手，你不看相册么？”左手扯嘴冷笑：“你们的相册，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受了伤，有你发妻照顾你，我也不敢多加关心了，我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告辞。”他真是干脆呀。说着，便是洒脱利落的起了身，往病房门外大步走去。

    右手如何肯让他走，他忙说：“等等我，左手。”可怜的右手，他身子刚一动，手上的胶布扯住他，将他的动静止住，针头歪作一边，扯得他眉头一蹙。他连忙将手上的针给扯落了下来，手背上血红的针眼，噗一下晕出血来。他不觉得疼，也不觉得苦了，就想留下他，这心意使他忘乎所以。正好那柠檬木的衣架子旁边，有一把荧蓝色的雨伞，那是细心的弟星为左手准备的。右手连忙将雨伞拿在手里，追了出去，寻他去了。

    “右手……”见他出了去，余莉莉一颗小心肝扑扑乱跳，直往下坠。他为何忽然离了去？她总有几分不美好的感觉，但，尚且无知的她，尝试了片刻，也无法理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者，她不想理清。

    仓促的脚步声在住院部走道上响动着，左手走得很快，很快得便走到了住院部的门口，这住院部身处绿境之中，左右两边分离着两处花圃，花圃四周布满了五色牵牛花，缠缠绕绕极是丰美，花圃中央分插着几攥雪白如玉的大白昙花，昙花飘香正是从此处来，这些蜜昙雪白的身上均布满了水珠，使的昙花的本身更加的香甜，被雨轰垮了一些外瓣的昙花，渐渐的歇息了开放奄奄一息。昙花只一刻芳香，人世间的幸福不也一样？

    这狂雨淋在左手身上，仿若淋在树木，绿草上，他亦未有反应，远处偶有长猫嘶吼，他的耳朵也闭过不听。倒是花圃上的水积多了，灌溉到地面上来，打湿了他的裤管，使他仿佛弥漫在水面上，缓了行走。就这一点最可恨，使他留也留不住，去也去不得。

    右手急不可耐的跟了出来，待见外面狂雨阵阵，左手一人孤行于雨中，连忙将荧蓝伞撑上，他碎步来到左手身旁，为他挡了风雨，见他额发碎湿，全身湿透，心下不忍：“左手……你干嘛跑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也是个病人，伤者么？”他为他心疼不已。

    这本该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却是那般的苍白，他见右手来了，再见了他的面，不免开始恨他了：“爱情真叫人软弱无力，我也成了一个病人……遇见你，我生了一场重病……”他停不住呼喘，他本来也有伤在身，抬眸欲要怪罪这个元凶，待见右手的手上还在流血，他连忙伸出手来，为他一抹，一擦：“我做了一场痴梦，害了一场病，你来嘲笑我么？”右手忙不迭苦道：“我如何敢嘲笑你，我，我……我自己不病的比你更厉害？你……干嘛要走，难道要留我寂身一人？”左手见他握着伞的手颤抖不已，为他接过了伞，触碰到他柔嫩的手，这触摸令右手的白手腕亦忍不住一扭，左手手背上的血管更加凸起，他看着他的眼睛——他们俩就象一对夫妻，含情脉脉。将来也许物是人非，这一刻的对视是真实的，幸福的。

    年轻人不谈将来，左手只问他现在：“我若不走，留在那里徒增没趣，那个余莉莉的女人，不是凭空跑出来的，你娶了她，这是事实！我只问你，你……你爱不爱她？”

    哪怕余莉莉不在身边，右手亦不敢伤了她，不敢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否则他会有罪孽感。他看着他，轻诉心声——“我只对你有感觉。”左手，你，明不明白。

    右手再也未料到，竟是会这般表白了心事。有过经验的人便会知晓，人受大自然的影响，会变得勇敢，唐突些。大自然是多么美好的鼓励。

    尽管，他们之间的暧昧，传过眼睛，传过身躯，早到达了对方的心灵歇息。然，没有什么比真实的语言更能传达心意了，右手的身体已经软了，左手也只酥了全身，两个人犹如一团泥巴，两个废物，左手心头一片空茫，拒绝了猜疑，这告白来得如此突然。他颤巍巍的，含着惊喜与恼意：“那你为何与她结婚？我以为只有相爱，才能够彼此相守一生，我从不会给任何女人承诺，怎么你却混帐的给了？”

    不能更改的事实，令右手蹙眉含愁，但他还是要怪他：“倘或，成年后的我，早一分遇见成年后的你，我便不会去辜负别的女人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干嘛凭空的对我好，你干嘛不对我不好，那样我便不会如此了，如今我焉能不负如来不负卿？你也不想想，你身边……不也有个女人吗？也许，她再努力一点儿，你就会爱她……我到底是个男儿身，而人心，又是嬗变的……”不可信的。

    左手可以任凭他胡搅蛮缠，却不能他侮辱自己对他的没来由的爱情：“男字他，和女字她，有什么区别，对我来说还不是一样，我爱你，一颗心就容不下别人的影子，我以前太小，不明白，现在我们已经成年了，难道都不清楚吗？上海，北京，东京，巴黎，纽约，天底下到处都是人，宇宙大，大得容得下几十亿人，但我的心很小，小到只有你这么一个人，我知道我完了，倘若你说你不会爱上别人，那么，我也不会逼自己，去爱上别的什么人，爱情是改不了的，乱动他会死……”右手，你，又明不明白？

    “嗯，不会，这一生一世，我右手不会爱上除了左手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右手流了清冷的眼泪露了笑意，他的身躯骤冷，左手喜悦之情使他情不自禁的想亲吻他，使他暖和些。这时只听天空中“砰”的一声作响，二人均吓了一跳，抬眸随声望去，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