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是三天以后了,妈妈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
打开家门,芷薇愣在了那里~
客厅里,满是照片,墙上,桌上,包括沙发上的抱枕,也是照片印在上面~那上面的笑容,那么灿烂,一家三口的拥抱,芷薇小时候的哭泣,儿童时期的天真,少女时代的青涩~~~~~~~~
第一声哭泣,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自己拿起筷子,第一次去香山,第一次在长城上展翅欲飞,第一次捧起竞赛奖杯,第一次为爸爸妈妈做的饭,第一次离开家去上大学~~
这些所有,原来从她出生开始,便被爸爸妈妈用心拍摄了下来,本来,是想给受伤的芷薇,一个意外的惊喜,然而,这惊喜,现在却成了莫大的讽刺!那些曾经的美好印记,刺激着芷薇的神经,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转身看着只有眼泪,没有表情的妈妈,趴在她的腿上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抖动着身体~~
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幸福,持续了近20年的幸福,就这样一点不剩的,全部走远。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完整的家,没有了曾经拥有而不曾珍惜的一切。现在,想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吃一个饭,哪怕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那些别人眼里最平常的事情,已经是芷薇最大却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芷薇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门外,静静地望着她们。直到另一个老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静。
一心~老人的声音哽咽着传来,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芷薇抬头,看到了他,一个头发花白,泪眼婆娑的老人,还有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她将妈妈的轮椅推过去,面对着他们。但是从妈妈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一心啊一心,你这是怎么啦?老人突然扑倒,抱着妈妈。
一心,你看看爸爸啊,我是爸爸啊~
芷薇的脑袋突然像炸开了一样,爸爸?妈妈的爸爸?那不是姥爷么?可是,为什么从小妈妈就告诉自己姥爷已经去世了呢?眼前的这,真的是自己的姥爷么?
一心,一心~~~老人的呼唤在继续,突然,妈妈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老人,扯出一丝笑容。
爸,是你?
啊,是,是啊,是爸爸啊,爸爸来了,一心,我的女儿~老人有些欣喜,拉着妈妈的手,紧紧地握着,仿佛一放开就再也拉不住了一般。
芷薇被眼前的一切彻底弄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爸爸的车祸是一个意外,那么眼前的这,又是什么呢?这位自称是姥爷的人,为什么20年来不曾出现?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出现,还准确的找到了自己家?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脑子却一片混乱。那男子看出了芷薇内心的疑问和挣扎,从地上扶起了老人,望着芷薇,只说了一句:去房间里坐下来说吧~
妈妈虽然叫了一声那老人爸爸,却依然如同呆滞一般,只是沉默着,任泪水漫漫的流着~
芷薇将她推进卧室,那年轻人立即走上前,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让出来,让芷薇给她脱掉鞋子,掖好被子。老人坐在床边,干枯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就那样握着。
年轻男子轻轻拉着芷薇的胳膊,定定的对她说:我们先出去吧,好么?给他们父女一点单独的空间。
芷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人,没说什么,随着男子走了出去。
一关上房间门,芷薇的泪水再一次不可控制的流下来。这里有太多的回忆,更何况现在到处都是那些美好的照片。芷薇怔怔的望着那些照片,痛苦的捂上眼睛。
男子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收拾着这些照片。一张张,大的,小的,薄的,厚的。等到芷薇从那阵痛中回过神来,大部分的照片已经被取下来,叠放在角落里。只有那几个抱枕,还在沙发上,灿烂的笑着。
你是谁?
芷薇突然发问,仿佛刚才不曾哭泣。
男子一怔,随即浅笑。
我叫倪觞玉。
妈妈姓倪,他也姓倪,那么他,应该就是自己的表兄弟了。
芷薇仍旧冷冷地望着他,良久,眼光渐渐的柔和下来。
妈妈说,姥爷在我出生前,就不在世了~~她幽幽开口,没有直接问。
一心那样说,可能是为了不让你难过吧~
芷薇听到他直呼妈妈的名字,又一次震惊了?他那么年轻,怎么可以?难道?
你??芷薇忍不住惊异。
一心,是我的姐姐。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啊???眼前的这,竟是自己的舅舅!芷薇仿佛被人击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原本只能和妈妈相依为命,没想到突然又有了姥爷和舅舅,只是这一切为什么都透着一股迷惑的味道,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的不真实?
觞玉见到芷薇惊讶的表情,又一次笑了,只是这次笑的更加开了一些。你叫什么呢?我的小外甥女?
芷薇看到他的笑容,心中很是不爽。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竟然还笑,果然是缺乏亲人之间的感情!
小薇!小薇!妈妈的叫声突然传来,芷薇忙奔进卧室,老人不再是坐在床边,而是伏在地上,默默啜泣。芷薇握住妈妈的手,急忙说道:妈妈,我在这里,小薇在这里。妈妈,不怕~~
小薇,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是爱你的,小薇,不要离开我,好么??小薇,我把一切都还给你,好么?请你不要走~~不要~~
妈妈嘴里胡乱地说着,攥着芷薇的手生疼。芷薇在慌乱之中,只能不断地说着,我不会离开你的,妈妈,不会的。我也爱你啊!
就这样折腾了近半个小时,妈妈终于平静了下来,也许是累了吧,沉沉的睡着。芷薇为她盖好被子,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妈妈,而是自己的孩子,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令人心痛。
老人在旁边,听着妈妈嘴里的胡话,也在独自喃喃着什么,只是芷薇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了,她的眼里,现在只有妈妈。
父亲,我扶您出去吧。觞玉走进来,扶起虚弱的老人,又看了一眼床边的芷薇,说道:小薇,你也出来,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