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工程就在县城东边的龙山脚下,投资一千万呢,是个大工程,需要大批的临干,我们何不去那里。”
“真的吗?”杜强和几个人都止不住的问。
“还能有假,绝对的官方消息,据说摊派任务己经下来了,只要一开摊派会,我们就报名。”
周哲这时没喝酒了,他的话闸也拉了下来,听到余敏芳的介绍,他心动了。
“我说”,杠强首先表态说:“我们都去上水利,水利建设也是为了咱农村更美好,再说,现在这种令人讨厌的生活也确实要换换口味了,不是我们要离开大田故土,而是大田故土在逼我们离开它。把我们一辈子都拴在一亩二分田里,拴得住吗?”
周哲深有同感地点着头。
周哲的酒喝厚了,以致人们在他家堂屋里开什么会都不知道,他被尿憋醒,见一片昏暗的灯光下围着不少人。“你们在鼓捣个啥?方祥。”
“有水利摊派来了,要我们队去两个人,我们在商量派谁去。”
“什么任务?”
“在龙口那个地方修排灌站。”
周哲明白了,白天余敏芳提供的消息现在变成了事实,他不假思索地说:“算我一个,我去。”
“那怎么行呢,你不还是大队干部吗?”
“算我一个。明天我去支部里申请。”他自己也不禁感到奇怪,这么重大的抉择会在一忽儿由自已酒后选定了,这种选择将自行撤销团支书职务,使自己离开那个烦恼的“政界。”
挣脱了,解脱了,烦恼、失败、危机,生活将呈现给他一种新的环境。他要离开家园,离开大田了,对于今后的生存他不得而知,他感到一片迷惘,同时也很兴奋,好奇。
我们不应当指责周哲,指责他面对人生采用了避让和退却的手法。实际上他的理智是清醒的,他何尚不知硬撑在家乡会有什么结果,其实,他的政治生涯早就随着那一拳那一脚而结束了,他还有什么奔头呢。哪怕是走出家门,走出周家村,走出东风大队,对他来说都会是一个新的天地,新的环境,也许有新的理想和新的事业。
他清楚啊,他太清楚了,不说建国多少年,就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尽管报纸和一些农村干部把世界和社会说得多么好,可他清楚农村是个什么样子,农民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头顶着星星出,披着月光归,两手在泥水里在土圪咯上刨,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为了——温饱。可他们何曾又得到了温饱呢?哪个农民不是一年四季穿着补丁加补丁的衣服,有些光景好的人家里除有一身做客的衣服外,谁又不是正三年反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地穿着;吃的除了喝粥日子以外,即使有碗白米饭,也就是酸咸菜,辣米粉下饭,生活到了仅供人们繁衍生存的程度。年终分红,三五角钱一个工,谁家又不超欠呢?即使劳力多光景好的户头能进钱百十来块,也就喜之不尽了,人们的奔头又在哪呢?龙孝先不就是为了有个手艺,说穿了不就是想将来能稍稍改变一下眼前的窘况吗?可他为什么命丧黄泉呢?周思顺不就是企望他的父老兄弟能多吃上几碗干饭而被打得个半死、至今一遇阴天身上就发疼吗?面对这样的环境,这些结果,十八九岁的小周哲能做些什么呢?他不应该有自己新的抉择吗?
第二天他找到柳文武说:“让我上水利去。”
“上水利?”柳文武反问,“为什么?”
“您知道为什么。”柳文武听出了周哲话中的不满情绪,忙说:“小哲呢,你不要怪我呢,说实话,你是我推荐的,我一直在关心你呢,可你得罪的人太……”
“柳书记,您对我的好心我知道,你就批谁我上水利吧。”
“那你不会冲我有意见吧?”
“哪能呢,我要搞事,搞事比眼前瞎混好多了。”
“既然你真心想去,我当然同意啦,不过我一是设法保住你的团支书职务。”
“空有其名也就这么回事。”
“那你上水利期间这个位置给你留着,以后回来了还是大队干部。”
周哲没吭声。
“另外你是大队干部,那就把这支五十多人的队伍交给你,我正不知交给谁好呢。”
“把队伍交给我?”
“是的。全是些调皮倒蛋的,我想你会有办法领导好的。你把这支队伍带出来了,你将来就可以当大队书记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
已经决定了。周哲还没外出干过活,他认为那种生活一定很精彩,很刺激。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父母,他父亲是个老实人,正为儿子这一年来的稀巴烂的事急得焦头烂额,现在见儿子高兴起来,他也跟着高兴。可他母亲却另有说法:“娃呢,你太小还嫩着呢,小心被太阳晒蔫呢。”
“妈,我不小了,我己经长大了。”
“娃,你不要太张扬,要把自己看低些,狂风吹不掉犁尾巴,只有种田才是最稳当的一碗饭。”
“好啦好啦。”他老子发话了,“让他去外面闯闯也好。不过,你说什么也要去吴家岭一趟。”
“现在去干什么?”周哲又迷糊了。
“你要外出,不跟人家讲一声好吗?”
“又不是去当兵也不是出远门,有这个必要吗?”
“咋没。去年你搞些瞎名堂,险些把媳妇娃弄丢了,不是你柳大哥出面,你还有媳妇吗?”
这话提醒了周哲。去年,为了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结果吴金枝几乎和他决裂。柳文武代表党支部去吴家岭讲了一声,吴有茂才又接受他这个女婿。他现在心情好了,意识到自己在内心深处一直在强调爱,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强调现实生活和精神生活回归到人类最完美的境界。他现在要外出了,今后会怎样还说不清楚,这种生活的变更应当告诉人家,因为人家是在真心的爱你。想到这里他对父亲说:“我去一趟。”
按照惯例,上水利的人有两天休假用来准备,周哲换了件外衣就出了村。
初冬的平原,仿佛是位心灰意冷的画家笔下的境象:萧瑟、荒凉、色调冷淡、没有一丝生气,也唤不起人们心灵的复活——枯枝、落叶,一座座孤零的小房挣扎在荒寂寒冷之中,给人带来揪心致命的惆怅。它本身的立意将再现你的脑海:在苍茫的大海上,一叶孤舟在风浪中飘泊,时刻有被大海吞没的危险,无能你怎样摆脱,孤舟终究摆脱不了苦海。
人生的苦海。
周哲眼前看到的是一片灰暗,可他心灵中有一片光明要释放出来,他一路唱着歌,激励着自己,慢慢眼前也浮现出一片光明来。
一颗向往美好与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就是一颗太阳,可以哺育自信,可以培植信念,可以照亮荒漠的大地,可使万物复苏去亲吻阳光。在被人践踏过的原野上,一片小小的蒲公英飞了起来。
树上的鸟儿排对排哟,
一对斑鸠飞过来哟。
哪有的男人不结婚,
哪有的女人不嫁人哟。
他从去年的春天回到这片土地上讫今为止己快三年了,在这短暂的岁月里,他从满怀希望到信仰危机,他的心灵王国也从一个环境走向了另一个环境,他曾接受过生活的烦恼与痛苦,但现在这些都可以摆脱了,人生之路对于他来说还有一条新的路可走,那就是去从事自己独特的人生之奋斗。
这种奋斗说得具体点就是个人奋斗。他感到:只有感于全面地接受生活,敢于勇敢地踏进森林沼泽漠和冰川,那么就可以从不和谐走向和谐,从不自由走向自由。
他一路胡思乱想,不觉间来到了吴家岭,这次不用问了他直扑那栋房子,正好金枝一人在家,心中的热情使他首先唤了她一声:“嘿,你在扫地呀。”
僵局打破了,心中的那堵墙也拆除了,两颗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