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颜初过桥时,已做好心理准备,这绝非善地。但眼前所见所景却与她所料想的大相径庭——小桥流水,垂柳障目,妖冶娇媚的滴色花朵傲然绽放,翠竹所设的亭台楼阁藏匿在郁郁翠竹中,时隐时现,虽不精致,但也颇为雅趣。亭中隐约有一身影,背对着沈青颜,抚琴自唱: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声音空谷悠扬,诗曲中少了几分萧瑟悲情,多了几分潇洒通透,竟有看透人事万物的豁达。听声音,对方也不过是一年轻男子,如此境界反倒让沈青颜一愣,戒备之心稍有松弛。还欲远观再听,却听那男子不疾不徐的唤道:
“姑娘还要在那儿站到几时?不累么?”
沈青颜闻言一愣,索性咬牙,缓缓从树后走出,低眉轻笑:“原来公子早就已经发现我了。不知有否打断公子雅兴?”脸上半点慌张也看不出,但心下笃笃惊跳,只有她自己知道。料想自己的轻功不弱,刚才屏息藏在树后,那男子专心抚琴,琴声高亮曲绝,早已盖过周遭一切声响。若非对方有极深厚的内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察觉她的存在。
直到她走近竹亭,才大约看清那男子的装扮——令无数女子钦羡的黑亮发丝长垂至腰际,其中一小束黑发用琳琅青漆器绾在一起;身形修长,穿着一件琥珀色缎制褂子,在月色下胧着淡金色的光晕。他背对着沈青颜,端坐在石椅上,有意无意的把弄着琴弦,拨出“噌噌”不规律的音律。
“姑娘也识音律?”男子停止抚琴,依依转过身,那一照面当真让沈青颜永世难忘——剑眉入鬓,潋滟的细长眼梢吊立着,顾盼生姿,鼻梁高挺细直,玫瑰花瓣红润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嘴角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神明爽朗的绝美五官下竟有一种天生王者的磁场,望之俨然。他琥珀色的长褂上了无装饰,只在腰间随意系着一近色金腰带,上坠大小成色各异的琥珀宝石。师父慕容昭也是当之无愧的美男,曾被冠以“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雅号,但和眼前这名男子比起来,竟还略逊一分。
“略同一二。”沈青颜收回惊艳的目光,微一颔首,谦虚应道。
“我猜姑娘一定把我当成隐士高人,在琢磨我如何能发现姑娘藏身于后。”男子潋滟的眼光扫过沈青颜白甚阳雪的肌肤,轻珏笑意的说。没等沈青颜反应,便自顾自揭晓答案:“其实倒也不难,这空谷中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夜风阵阵……”他回身轻撩起沈青颜的发间一缕青丝,他的手指修长苍白,男子竟也有这般好看的手?“姑娘身上带着的缕缕异香,全吹到我这儿来了。试问我又怎会不知?”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说,沈青颜倒也不那么紧张,只扭过头,发丝顺着男子的手滑落下来。她退后两步,与男子保持一段距离,问道:“公子住在这滴云峡谷中?你可曾见过一名年轻男子从这儿经过?”
“年轻男子?你的心上人么?”眼前男子嘴角平耷,笑意立敛,重新走回亭中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四寸似梳子样儿的漆器在手中把玩。
“不,是一位朋友。他与我走散了。”
“朋友?为一位朋友不辞劳苦来这儿骇人听闻的滴云峡谷,怕是这位朋友也不普通啊。”他稍停顿,接着说:“你和你那位朋友是来这谷中找寻‘遗花清露丸’的吗?”
“遗花清露丸?”这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本以为不过传说,即便在师祖天行者的笔记中也只是一笔带过。如今听到有人提起,还说就藏在这滴云峡谷中,沈青颜不免吃惊。
“看样子姑娘也知道这遗花清露丸,”男子从她微变的口吻中听出端倪,道:“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这遗花清露丸不过是一个传说,姑娘既知,那一定也知道这药丸有起死回生的妙效,若非家父身染恶疾,久难治愈,我也不用千辛万苦的寻着传说中的隐秘之物。”他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道:“你说的那名年轻男子我知道,不过他被困在‘神农百草阵’中,除了设阵之人,无人能破。”
说着,他伸手一指,指向蜿蜒回折的山路,那条路一路向上,大部分被笼在山雾中或遮蔽在绿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