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悲之中——
他怎么能忘记那杏花春雨的早晨,忘记那阳光明媚的午后,忘记那夕阳斜照的黄昏,忘记那月朗星稀的夜晚,还有那鸳鸯戏水的红包袱和那见红的手帕……怎么能忘记过去的一切?怎么能违心的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个人可以忘记一切,可以忘记整个世界,但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初恋情人。冬至是他的初恋情人,也是他一生最爱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怎不令他痛心?
今儿中午不回家吃饭,目的是想避而不见武家的热闹场面,避而不见那些嘲笑带有歧视的异样的眼光,他只是想一个人在山上静一静,正当他仰望着万里碧空,沉浸在痛苦的往事回忆之中时,妹妹秀巧来了——
原来吃午饭的时候,娘不见王胜回来,就问秀巧,“你哥呢?怎么还没回来?”
“哥也许有事吧,”秀巧猜到哥可能不愿看到武家婚庆场面,冬至结婚,哥心里难受,“娘,我去看看,顺便捎点饭……”秀巧知道哥干活的地方,很快就来了。
“哥,”秀巧老远看见哥了,“你怎么在这儿躺着?怎么不回家吃饭?”秀巧递给王胜一个玉米饼子,“吃吧,娘叫我捎给你的。”
“秀巧,我不饿,”王胜推开玉米饼子,“你拿回去吧。”
“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再怎么难受也得吃饭啊。”秀巧一直用手擎着玉米饼子,“你这样不吃饭,下午怎么干活?再说,让娘知道了心里也跟着难受。”
王胜接过玉米饼子,放在唇边,怎么也张不开嘴,一口也不想吃,“秀巧,回家告诉娘,就说我吃了。”
见哥难受不吃饭,秀巧想不出恰当的理由来安慰哥,王胜也知道妹子的心里不好受,同样也找不出安慰的理由。
良久,哥妹俩不说一句话,互相沉默着,沉默着……
老天并未给武家一个全天候的好天气,天刚落黑,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村子在雨中渐渐安静下来。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少有行人,只有几个放学的小学生脚步匆匆地冒雨而过。
武家住在村南头,房后没有邻居,有片菜园地,掌灯时分,王胜借着天黑和小雨的掩护悄悄来到武家房后,因为房后比较僻静,又是个雨天,没人发现王胜。他屏住呼吸,将耳朵紧贴后檐墙,想听听洞房里的动静,结果什么也没听见。只听见唰唰的雨声,他想看看洞房里什么样,可是窗口太高,无论怎么翘脚也看不见洞房。即使趴到窗口也白搭,窗口已被粉红色的的确良窗帘遮住,因为屋内灯光的照映,只能看见窗帘上的竹子图案和玻璃上的囍字。
他知道自己的窥探行为是见不得阳光的,是不光彩的,是不道德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他只知道一件事,冬至爱的是自己,不是大郎。他知道这一切是无法挽回的,他斗不过大郎,也争不过大郎,他没有与大郎抗争的筹码。大郎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成份好,成份是神,大郎有了好成份,社会就能为他提供得以生存的土壤。当头头,娶美妻,耀武扬威,呼风唤雨,大郎是社会的幸运儿……
他紧贴着墙根站着,让檐头的滴水滴到头上,身上,他想让雨水冲刷去他心中失去冬至的痛苦,他无奈地接受了梦断今宵的结果。
他的窥探是徒劳的,既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只是偶尔能听到闹喜房的人们的嬉笑声。
他望望浑浑浊浊的天空,思绪情不自禁地飞进了洞房,神游到冬至身体的每个部位,他想起了昨晚他们的第一次,无法从对她的贪恋中走出来。事到如今,他承认是自己“大公无私”双手将妻子奉献给大郎了,——他的心很痛。
闹喜房的人走了,听不见嘈杂的笑声了,洞房里恢复了平静,这时,王胜想到大郎在炕上的动作了——一个五大三粗胸前长满黑毛的家伙,合法的理所当然的压在冬至的身上……他握紧拳头,真想砸开后窗冲进洞房,飞起一脚从大郎的后腚踢到他的阳 物,大喝一声,“滚开。”
继而他又觉得自己可笑,人家结婚关你屁事?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雨小了些,但他仍然不想走,他还在想这凄风苦雨中,尽可能捕捉到洞房花烛夜的信息——他想听听新娘无奈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呻吟声,想听听新郎狂风暴雨后的汗嘟嘟的浓重如牛的呼吸声……
虽然听不见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新郎同新娘永远不会有二合为一的那种剧烈的欢腾和愉悦的放荡,只会有新娘机械的无奈地顺从,只会有新郎嗡嗡粗粗的一个人滚烫的快活。他想到了今晚陪冬至共度良宵的应该是自己,不是大郎,为什么一个小学一年级都没毕业的蠢驴,一台造粪的破机器,一个仗着爹是革委会主任的造反头头,就能抢走他的心上人?为什么鹊巢反被鸠占?
他又神经质的想到了洞房里那该死的炕了——炕上一定是黑白分明,大郎光溜溜的身上黑不溜秋的,冬至赤条条的玉体白光光的,炕上一定是零乱无章——被子被大郎肆意行使丈夫权利的时候蹬到了地上,褥子炕单也被大郎疯狂地弄成一团儿皱……
他想的没错,大郎醉眼朦胧地来到洞房,就行使丈夫的权利,见冬至静静地坐在炕沿上,灯影下看冬至花容月貌,美若天仙,他步步逼近了冬至,像头发情的公牛,猛的扑上去,将冬至按倒在炕上,张开喷着酒气的大嘴,在冬至的脸上胡乱地亲着,疯狂地拱着,然后扒光冬至的衣裤,冬至身子一阵痉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任凭那双大手在她那一丝不挂的身子上毫无规则的漫游着,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翻云覆雨,尔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大郎的动作一气呵成后,便从冬至的身上滑落下来,屋里响起了如雷的鼾声。冬至却久久不能入睡,她想起王胜了,不可遏制地流泪了……
洞房里的灯光熄灭了,后窗口上留下一方朦胧的白(那是窗帘的颜色)。
雨,似雨似雾,他,惘然若失,最后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那个后檐墙……
那一夜,王胜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