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就回家，婆婆相信儿媳妇说的话，满意地走了。

    婆婆走后，冬至告诉爹娘，事不宜迟，今天晚上就动身。她要秀巧转告王胜，半夜十二点，各自在家动身到老地方会和。

    晚上，爹娘为了给女儿践行，特意包了饺子。吃饭时，爹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酒，就着饺子喝酒，一句话也不说。

    娘往女儿碗里边夹着饺子边叮嘱，“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在家日日好，出门时时难，一切要靠自己照顾自己。你和王胜结婚后，要多干活多挣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们两个过好了就行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娘忍不住流泪了，冬至也不禁热泪盈眶，“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到了那儿后，就给你写信。”

    “不能给家里写信。”一直默不作声的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爹，为什么不能写信？”冬至不明白爹的意思，娘也不知道老头子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你们想过没有，冬至是从咱家走的，以后武家必然要找我们要人，尽管我们能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武家会相信吗？ 必定是怀疑是我们放走冬至的。既然冬至是从我们家走失的，武家就不会放过我们，一定会派人监视我们，一旦发现来信了，就会按信上的地址追查到你们的，所以，给家里写信就等于露馅了。如果要写信，就邮到东夼村你小舅家，让你小舅送来……”

    “还是你爹想的周到。”

    “对付半斤这只老狐狸，就得多长几个心眼，不过，尽量少写信，免得节外生枝。你的来信，我们看后立即烧掉，不能给武家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晚饭后，冬至想到了冬强。冬强在单位上班，根本不知道这次私奔的事，家里人一直瞒着他，怕他知道后又从中作梗，甚至又要去王家逞凶。为了安抚冬强，冬至为他留下一封信：弟，原谅姐的不辞而别，这次跟王胜私奔是我提出的，一切都是由我安排策划的，与王胜没有关系，责任全在我，姐走到这一步，是大郎逼的。本来，姐不想活了，想一死了之，不料又被王胜救了回来，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姐走后，你要常来家看看，爹娘毕竟上了年纪，需要有人照顾，还有，要为姐保守秘密，不得泄露姐的去向，对任何人是一问三不知，切记。姐上言。

    一切收拾妥当了，冬至睡不着了，爹娘也合不上眼了，小小的茅屋里弥漫着惜别之情。

    爹知道女儿快要离家出走了，想想女儿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私奔的地步，是他这个当爹的一手造成的悲局，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娘心里一直担心女儿到了人地两生的地方，能过的安稳吗？不服水土咋办？边疆寒冷，女儿受得了吗？等待女儿的是阳光灿烂，还是乌云满天？娘始终心放不下。

    冬至却对这次边疆之行抱有绝对希望，有大舅这座靠山，什么也不用担心，她望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感慨万千：王胜哥，我终于苦尽甘来，要回到你的身边了。想想自己从此再也不受大郎的蹂躏之苦，她那厌倦而深陷的眼窝里流下了难以抑制的激动的泪水。

    时针指向十一点半了，她快要走了。

    月儿偏西了，冬至希望月儿快点沉落，或者被乌云遮住，因为这样才便于夜间走路。

    娘为女儿打点了一个小提包，里面装着木梳、雪花膏、剪子、小圆镜、毛巾、牙刷、牙膏，再没有别的了，娘给她150元钱，说100元作为两人的路费，50元作为她的嫁妆，还有50尺布票，50斤全国通用粮票……

    娘再三嘱咐女儿，东北那儿太冷，千万注意别冻坏手脚，如果冻坏了，往后年年犯。

    爹还给女儿想到了退路：“看情况吧，如果在外面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和王胜一块回来……”

    冬至嘴上答应着：“爹，我知道了。”心里却暗自发誓，豁着在外面沿街讨饭吃也不回来！

    爹娘将女儿送到了街门口，那一刻，冬至没有对爹娘寒暄，只有惜别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胜长这么大，从未欺骗过娘什么，唯独这次私奔的事欺骗了娘……

    昏暗的火油灯下，娘像往常一样，又在灯下为儿子补袜子。娘做梦也没想到，过了今晚的半夜，儿子就要离开她而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再也不想回来了，更没想到，她与儿子今晚是永别的晚上……

    秀巧知道哥哥就要走了，不想让娘觉察出什么，想让娘早点睡：“娘，你早点睡吧。”

    “不急，等把这双袜子补完了再睡。”

    王胜知道快要走了，想多陪陪娘，多看会儿“慈母手中线”，但他不想让娘太劳累了，娘本身的肺结核病就够她受的了，“娘，你早点歇着吧，那袜子我又不急着穿，等明儿再补吧。”他明知道明儿娘就见不到他了，还在违心地善良地欺骗着娘，他希望他走后，老天能保佑娘平安无事。他承认自己很自私，在爱情和孝道上他最终选择了爱情，放弃了孝道，他无法两全其美，只能对不住鬓发斑白的老娘了……

    “王胜，早点睡吧，明儿早晨还得干活呢。”娘始终什么也不知道，全蒙在鼓里。

    娘咳嗽了一阵子，秀巧又劝娘，“娘，我替我哥补吧，你躺着吧。”

    “还是我补吧，你哥穿的袜子一直是先露大拇脚趾头，这次我多加两层布。”

    王胜听了娘的话，心里很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娘忽然提到冬至了，“听冬至娘说，冬至的婆婆今儿去催冬至早点回去，冬至答应婆婆说等明天晚上回去，”娘叹了口气：“哎，这孩子又要回去受罪了，真是够可怜的了。”

    “是啊，娘，冬至姐太可怜了，”秀巧就着娘的话题说：“可惜咱家一点忙也帮不上。”

    娘的神色立刻紧张了，“秀巧，听着，冬至的事往后你少插言，王胜也记住，这次你救冬至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如果让大郎知道了绝饶不了你，他武家属狼的，你救了他家的人也不会说你好，反而会更恨你，往后他两口子的事你少掺和……”

    听起来，娘的话似乎冷酷无情，其实，娘对冬至是同情、关心和无奈的，娘知道大郎心毒手狠，不想让儿女为别人家的事而惹火烧身。

    娘的满头白发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老，眼角的鱼尾纹和脸上的老年斑也清晰可见，说真的，王胜不忍心抛下娘——他没想到他这一走，再也见不到娘了。只有那份对娘的眷恋，随着秒钟的移动而越来越浓。心里有太多的话没对娘说，但他不能说，只能镇静地劝娘，“娘，时候不早了，我回屋了，你也早点睡吧。”

    夜风挺大，刮下屋檐下的冰柱，掉到地上，王胜听到了“哗啦”的破碎声。他不敢睡，怕睡过了头误了起程。他听到隔壁娘对秀巧说：“秀巧，你没看出来吗？你哥这两天像有什么心思？”原来娘已经看出儿子的情绪有些异常。

    “是啊，我看也是，”秀巧有意附合着娘，“娘，哥可能是为冬至姐的事而担心，我知道哥的心思，他一直眷恋着冬至姐。”

    “你哥也真是的，成天鸡抱鸭子瞎操心，有啥用吗？”娘熄灯了，秀巧也躺下了，秀巧不能睡，她要等着送哥走。

    王胜穿戴整齐，坐在炕沿上静静地等着半夜的钟声。在这离开娘的最后时刻，还是有点放不下，他想写封信给娘，但绝不能说出自己身去何方。他在纸上草草一挥而就：“请娘恕儿子不孝，当您看到这封信时，儿子已经跟冬至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娘放心，儿子已经长大了，无论走到哪儿，只要肯下苦力，就饿不着冻不着。娘，不是我愿意离开您，是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