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王胜娘跪在石子上。

    大郎先喊口号，后逼问，见王胜娘还是不开口，而且还跪的稳稳当当的，气急败坏地用脚蹬倒了两把椅子，王胜娘随着椅子跌倒在地，大郎扯着嗓子吩咐台上待命的红卫兵：“还愣什么？再摞一把！”三把椅子摞好了，第三把椅子面上又撒上了石子。

    大郎指着刚刚爬起来的王胜娘：“老不死的，磨蹭什么？还不赶快上去！”

    王胜娘踏着桌子，小心地爬上了第三把椅子，跪在石子上，小腿被石子渣出了血渍，瑟瑟发抖的身子连带着三把椅子也微微颤抖着，王胜娘咬着牙关，一秒一秒地挨着……

    大郎一看，王胜娘还真的挺住了，冷笑道：“老不死的还真有两下子，原来是马戏团出身啊！哼，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他飞起一脚，“轰”的一声，三把椅子应声倒地，幸好王胜娘是侧着身子摔在地上，没有摔伤面部，只是小腿渗出了血，已经浸透了裤子。

    大郎吼叫着让红卫兵继续摞椅子：“快，再摞一把！”四把椅子很快摞好了，大郎将仅有的半盆石子全倒在第四把椅子面上。

    王胜娘已经从椅子上跌下来两次了，头已经开始发晕了，身子也站不稳了，但为了儿子，当娘的没有办法，只能豁上命了。她先爬上了桌子，（大郎在桌子中间放着一把椅子）踏着椅子跪在第四把椅子的石子上，台下的人们都为王胜娘捏着一把汗，人们看见那四把椅子颤颤悠悠的，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轰”的一声，“落地开花”。

    白晃晃的汽灯下，人们看不见王胜娘那岁纹丛生的脸，只看见那一团乱蓬蓬的白发，只看见深蓝色的棉衣棉裤裹着一个瘦小的躯体，在白色汽灯下瑟瑟发抖，此时，王胜娘已经听不见大郎的喝问声和台下的口号声了，她快挺不住了，眼前直冒金星，身子战栗地厉害，四把椅子也被连带着摇晃了起来。秀巧在台下看着娘战战兢兢地跪在高高的椅子上（石子上），觉得实在惨不忍睹，她真想上台大喊一声：“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毛主席不是说过‘要文斗不要武斗’吗？”但一想到自己是地主女儿的身份，立即就气馁了。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看着大郎那几个魔鬼丧心病狂地折磨着娘而敢怒不敢言。

    冬天雪两口子也在台下，两口子最清楚女儿同王胜的下落，此时只要一站起来说清楚，王胜娘马上就没事了，但是远在天边的女儿女婿可就惨了，因此，虽然看着王胜娘遭受折磨于心不忍，但也只能狠狠心干瞪眼了……

    “轰”的一声，四把椅子连同王胜娘一起倒地了。王胜娘这会儿可没有上两回那么幸运，这次是脸朝下跌在地上的石子上，磕的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台上的“官员”们只是愣了一下，他们的人性早已经所剩无几了，脸上只留下可怕的冷漠，秀巧不顾一切地冲上台子，扑在娘的身上，大声哭喊着：“娘啊，你醒醒啊，”秀巧扶着满脸是血的娘：“娘，我是秀巧，你醒醒……”

    娘终于睁开了眼，只是流泪，一句话也不说，秀巧哭着为娘擦着脸上的血渍，摸着鬓发苍白的头上磕的大肿包，看着娘微张着掉牙的嘴呼吸急促：“娘，你怎么啦？你说话呀，娘……”见娘又闭上了眼睛，秀巧吓得放声大哭……

    按照大郎的意思，等王胜娘醒来之后，继续接着批斗，然而，老谋深算的半斤却摆手来示意秀巧：“扶你娘回家吧。”

    半斤看见王胜娘跌的满脸是血，而且上气不接下气，喘的厉害，他怕再斗下去，王胜娘一口气上不来憋死或跌死了怎么办？如果真的出了人命，他在村人面前将失去“德高望重”和“宽厚仁慈”两个伟大的形象。他认为这两个形象是他在仕途上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王胜娘虽然是地主婆，但到底是条人命，他不愿为儿媳妇的事沾一把血手。因此他宁愿不知所然。

    秀巧将娘背回了家，立即烧了热水为娘洗去鼻子上的血渍，用紫药水擦了腿上的伤口，一切收拾停当，秀巧让娘早点睡，娘不说话，也不睡觉，只是无声地哭泣。秀巧劝娘：“娘，别哭了，你不是熬过了三个晚上吗？估计他们不会再斗你了，你早点睡觉吧。”

    “秀巧，娘没有事，他们不会再斗我了，你也早点睡吧。”娘躺下了，那晚，秀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睡，她陪娘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