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诞节过了，春节便也就款款而至了。学校放假的时候，天正飘着小雪，当我收拾着行李走下宿舍楼的时候，顾扬就站在楼梯口等我，栗色的头发上落满了银白色的雪花。我微微一怔，拉过行李继续往前走。

    “你回去了吗？”他走上前来问我，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接着说：“前面都被雪积得好高，像你这种有轮的行李箱一定很重，我帮你提到校门口，就到校门口。”他说得那样真挚，那样诚恳，以至于我不忍心拒绝他。

    我们并肩而行，我把自己小小的脑袋缩在那条围巾上，雪白色，宽松而又温暖。雪仍旧下得洋洋洒洒。一路上我们都缄默不语，我抬头看着他，他冲我微微一笑，神情淡然。猛然间我又想问起他和梁浩之间的关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意义。

    顾扬只把我送到了学校门口。他站在门口，将行李箱还给我，我依稀可以看见他额头上因为扛行李箱而渗出细微的汗水。我低头跟他说了声：“谢谢你，不过，我得回去了。”公车还没来，妈妈也没开车来，我静默地坐在车站里，顾扬就一直站在我身旁。

    我哭笑不得，说：“我自己认识路，顾扬，别这样。”他也笑，却没回答。

    良久，他坐在我身旁，似语而又非语。我侧头看着他，他才挠挠后脑勺，笑着说：“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苏涯，明年我就退学了，不来上课了。”

    顾扬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特别震惊，只是我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安慰他，只是很苍白地问了句：“为什么？”

    “家里供不起，就那样简单。”顾扬耸耸肩，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可我却看出他好看的眉宇间多了一种情绪，那叫哀伤。

    顾扬明年就是高三了，在这个节骨眼退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又或者他家里的确困难。我不知道，也无从去猜。所以我保持缄默，顾扬笑，拍拍我的肩膀，说：“等我赚了钱，就回来。”那一天雪花下得飞扬，我看着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在慢慢远去，心里一阵酸痛。

    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有什么故事，他的故事和梁浩又有什么关联；我想知道，可我又觉得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知道。公车来的时候，顾扬还在我身边，我拉着行李箱，回头看着他，他对我笑，笑容淡雅而又好看。我微微勾起嘴角，转身走进车厢。雪花仍旧在飘着，我静默着，坐在车窗旁看着他，微风拂起他前额的流海，他原本削尖的下颌变得更加削尖。雾气迷离了我的眼，车开动的时候，他也转身离去。我在想，顾扬的故事。

    （2）

    回到家的时候，空荡寂寥的房间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孤寂的自己守着这间孤寂的房间，看着窗外的雪花飞舞，看着万家灯火的灿烂，心底一阵酸疼。妈妈或许又忘了，自从那个男人走了之后，她经常忘了这些所谓的日子。

    于是这个空荡的屋子就只剩下我，我缩在沙发的一角，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着任贤齐那首《飞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喜欢任贤齐的歌，或许是因为上口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梁浩的关系，因为他总喜欢听任贤齐的那首《还有我》。有时候我会托着下巴，仔细聆听那首歌，我想对梁浩说：如果世界都抛弃我，你可不可以对我说还有我陪着你。

    可我没说，我总觉得这样就真的太没脸没皮了。像我这样的女孩，怎能够奢望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男孩出现在自己空荡的世界呢。

    大门在我的思绪中被打开，妈妈一脸疲倦地走进，当她打开灯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她看着我，说：“我真没想到你回来了。想吃什么，我带你去。”我按掉遥控器的关闭键，站起身，走进房间。妈妈叹了口气，她说：“苏涯，别这样。妈妈近段时间确实比较忙。”我捂住耳朵，坐在床榻上，微风拂起洁白的窗纱，萧瑟的冷风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敲门声逐渐停止，我失落地打开阳台上的门，从抽屉里抽出那包香烟。微弱的火光闪耀在漆黑的阳台上，它照红了我纤细的手指，我看到我的指尖夹着那根香烟，像个男人一样夹着它。我猛然吸了一口，虽然被呛了，但却感到满足。

    我不知道当妈妈看到我蹲在阳台的角落这样颓废地吸食着香烟，云里雾里地感到满足，她会有怎样的心情。然后我站起身，看着雪花轻飘飘地落在我的手心里，然后又轻飘飘地融化。在猛然间我又想起了梁浩，想到他俊美的面容，灿烂的笑容。

    月冷掉了夜色，一个人独坐。把竹影看作他仿佛经过。

    风静静述说，等待的沉默，虽然很明白他眼中温柔不是为我。

    付出的没有对错，笑藏着寂寞，等过了窗外飞雪落，花烂漫开着。

    能懂得也许就足够，不必求太多。

    有一种幸福是，为他默默守候。

    我站起身，对满天的雪唱着这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来的旋律，唱得那样缠绵，那样悱恻。直到妈妈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才依稀感觉到自己脸颊早已落满了泪水，我关掉电灯，掐灭香烟，倒在床上。

    梁浩，梁浩，是不是只有当我爱上你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要经受分离的悲伤了。梁浩，我徘徊的街角，能否遇见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