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

    我出生的地方，有一棵很大很美的银杏树。关于它的传说很多很多，像满山的优竹看不到它们的源头。深掷其中，只觉得它们连着远方苍茫的天空，幽幽绵绵，无尽无穷。

    ——正文——

    很小的时候，我总喜欢一个人跑出家门，跑来这里。偷偷的躲在那棵银杏树的后面一边从怀里拿出热呼呼的馒头，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听树荫底下，老人们向年轻人讲起很久以前，关于纵横于法玛大陆，降妖除魔，拯救世界的三英雄的传说。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完全体会老人们故事中的深层意味，可是却和其它的哥哥姐姐们同样听的十分入神。

    当我长大一些的时候，便常常听到村里的婆婆们议论起哪家的哥哥姐姐们又和从前的年轻人一样，结伴离开了村子，去了比奇。

    父亲是一位药师。

    他的医术很昌明，救活了很多生命垂危的人。临近的村子上也常有很多人跑来家里求医问药，父亲也总是很乐意微笑着去帮助他们，而且从来都不多收他们一文钱。

    父亲的名声传开了，人们都称他为“药王大夫”。

    听说父亲从前是住在比奇的。后来为什么搬来这个小村庄，我无从知道。

    父亲从来都不会和我讲起有关母亲的事，更不准我问。但我很想知道，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只和父亲一起生活了。只是在梦里见过她，那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可是为什么每当提起她，父亲就总是会愁眉苦脸的呢？我无奈，只好跑去问临家的婆婆。婆婆却总是会只在那里唉声叹气，之字不提。

    父亲为我取名美都。是希望我可以像比奇城那样富饶而美丽。所以我总是觉得，父亲是从心底里怀念那里的。

    我不再问了，也不想再问了。因为父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人。他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我将所有的疑惑埋藏在心灵中最深处的角落。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我和我的问，连同那些英雄们的古老传说一起，慢慢的，在这片无忧的山谷里边长大。

    英叔叔是父亲的好朋友。

    他每年的春天和秋天都会从盟重来我家探望父亲。每次在家里住上两三天就会走。

    父亲和英叔叔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父亲平日里是不喝酒的，可是只要英叔叔一来家里，他们就要喝的大醉。我喜欢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他们谈笑风声。我觉得，父亲只有在和英叔叔一起的时候才会显现出平日里未有的豪爽。那个时候感觉，他以前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是每一次他们却只是在一起聊一些无关的琐事，对于外面的世界，他们从不提起，也包括我的母亲。偶尔当英叔叔问到父亲，难道真的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直到死去的时候。父亲或叉开话题，要么，就多喝几口闷酒，低头不语。每当英叔叔看到这里时，便会是一脸的哀挽。

    每次到了英叔叔要走的时候，我总是很不舍得。

    因为英叔叔会为我带来盟重和比奇上的新鲜事。他讲的津津乐道，比村里边的老人们那些和他们一样老的颓落的故事要有趣的多。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很喜欢听他讲故事，特别是外面的世界的那些就发生在现在，或不久以前的事。因为我从小便向往着那些故事里英雄们的世界。并且也时常会作一些小女孩幼稚的梦。幻想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位行侠丈义的女英雄，手持宝剑，降妖除魔。或是作一位顶天侠客的妻子，陪伴左右，浪迹天涯。

    等到英叔叔走了以后，父亲总是会问起我们都在一起聊了些什么。

    我没有如实回答，父亲就一言不发的钻进他的小天地，继续与他的草药为伴。看到他那深沉的黝黑的面孔，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可是为什么父亲对外面的世界总是如此的排斥？我始终不解。

    于是，我继续着我的幻想……

    突然有一天。

    临家婆婆的女儿月灵姐姐从比奇回来了，带来了好多贵重的礼物分给村子里的人。我领到了一件白色的新衣服，这不是普通的衣服，它的质地很密致，很结实，捧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我觉得，它更像是一件布甲。月灵姐姐对我说，这是道士们年轻的时候穿的衣服，当年她走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离开村子的。

    我忽然感到很失落，因为我知道父亲是决不会让我离开村子的。但是得到它，我如获至宝，偷偷的把它藏在柜子的最底下，生怕父亲看到以后会把它扔掉。

    几天以后，村子里来了几个使者打扮的人。

    他们在村子里转了转，便直向月灵姐姐的家去了。听村子里的其它人说，他们好像是从比奇城里来的，来代替他们行会的门主向月灵姐姐的家里提亲。我好羡慕她，可以嫁给一位卓人的英雄，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第二天，月灵姐姐就随着长长的迎亲队伍走了。

    临走时，她说，来年的春天她会再回来看望大家。她走的时候，临家婆婆没有和村子里的其它人一起到村口去送她。而是一个人关在家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夜里，我听到婆婆在哭，哭的好伤心。我便问父亲，月灵姐姐嫁给了一位很有权势的英雄，这是件多好的事呀，婆婆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哭呢？父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喃喃自语。我不解，只是在心里面默默的为月灵姐姐祝福。

    后来，我经常见到婆婆一个人站在村口对着月灵姐姐走时的方向发呆。有时在那里一站，便是一整天。

    村子里的人都说婆婆老了，凡事都应该看开一些，多为女儿的将来想一想。女儿有了本事，就应该让她去过她喜欢的生活。我只是站在离婆婆很远的地方，不敢过去打扰她。

    我看到夕阳下，那个佝偻的身子，和那后面长长的红焉焉的影子。很伤感，也很迷惘。

    不知道为什么婆婆会变成这样的。也许父亲说的对吧，我终究是个小孩子，总是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大人们的事，我或许真的不太明白。

    第二年的春天很快来了，英叔叔会从盟重来家里作客，月灵姐姐约定回来的日子也就快到了。

    在银杏树开始抽出新枝的时候，英叔叔如期而至。只是这一次他只能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要赶去沙巴克城送一封很重要的信。告诉那里的城主，有行会会在最近几天里前往攻城。

    这一天，父亲和英叔叔都没有喝酒，聊的话题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晚上我向英叔叔提起有关月灵姐姐的事。他很吃惊的告诉我，月灵姐姐就是那个要攻打沙芭克城的行会的门主夫人。

    英叔叔走了。

    婆婆依旧每天站在村口等，等了一个春天。

    我觉得婆婆的样子很可怜，就每天坐在婆婆身边陪着她一起等，等着她回来。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顺利的攻陷那个地方。

    在银杏树开始绿叶丛生的时候，婆婆突然叫我以后不用再陪她了。她不再等了。

    不久，婆婆就去世了。她临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留下来。婆婆走的很匆忙，也很孤单，但却很安详，没有丝毫的忧伤。

    父亲和村子里的人们一起，把婆婆安葬在村东西郊外最大的一片林子里面。那里，有她曾经在月灵姐姐出生的时候，亲手为她种下的一棵银杏树。后来，那片林子越来越茂盛，只是惟独婆婆当年种下的那棵很快的就枯死了……

    此后，父亲开始变的沉没寡言，只是每日登门求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