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在青年贯目驻神的方才,向来老实敦厚的虞年已经有了容留他一晚的念头,茨娘更是早早的招呼他进来一起吃饭,毕竟,人多向善,古人更是有“分羹乞人三碗粥”的美谈。
不问亦不理会,自然是十分不厚道的。
紧接着,茨娘拿起石桌上另一幅空着的碗筷乘着饭,青年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添几分热意,复笑一下,道,“晚生姓李名梦谷,紫阳人士,庄家直呼便好,路过此地,带来诸多不便,还请包容谅解。”
“李公子过谦言重了,萍水相逢倒也是一种缘分,小宅简陋寒酸,还请李公子莫要见笑。”
“庄家能容留晚生一宿亦是热肠之至,晚生岂敢心生浅薄之念。”
“好,那就好,李公子既是明白人,还请李公子随意,有什么需要尽管言唤小儿帮理便是。”
当即,两个男人皆相当热情地说这话时,茨娘已将乘好的一碗粥端了过来,又怕时间久许,手中的粥已是凉却,矜笑几分,道,“李公子,这碗粥怕是有些凉了,莫如我去给你热一热。”
然而,就在茨娘欲要转身回到厨房热粥的瞬间,李梦谷已经利落的站起了身子,把持住茨娘手中的那碗粥,语调温暖,道,“庄夫人请漫步,这碗粥尚温,正是合口,还请庄夫人自便。”
当下,茨娘也不好在做推辞,浅笑几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低身吃饭。
一言一句,虞颜尽收耳目,他隐隐有所感触,他的爹其实也并不怎么“木讷”,相反,此刻虞颜才觉得他的爹越来越像个爹了。
尽管,这都是连串的客套语句,但就是这样的情景令他更为难忘,从表情上看来,他的爹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十分“精彩”、“亲切”、“慈和” ……。
吃饭间,李梦谷也并不因自己是外地人而约束太多,再度环眉斜望一眼那颗枣树,缓缓道,“庄家,那颗枣树右侧仍有两处显得多余的歪枝,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虞年闻言,最先的反应便是一呆,顺着李梦谷的话语也将目光停留在那颗枣树上,那颗枣树是他两年前从小镇上买回来的一颗好苗子,但凡有时间,他都要亲身浇灌查看枣树的涨势,但凡有时间,他都要对枣树做一番认真的修剪,莫说这颗枣树长得不好,那都是天打雷劈的废话,单这颗枣树来讲,村里还没有哪户人家的经济树木能和他家的这颗枣树相比,无论从精力上,还是从投入的时间上来说,他在这颗枣树上投入的心血都是无人能比的,假以时日,他相信,如果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异常发生,他相信他种植的这颗枣树不仅会有翻倍的产量、而且还会有某种意义上的‘突破’,比如说,打破什么‘粒如拇指’的常规概念。
此刻,这位李公子居然仍觉这颗枣树长有歪枝废叶,虞年心理也甚是奇怪。
难道,这是李公子的一番胡说八道,又或是有真实的依据。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比如,有人常常会说一些谐趣话儿,诸如,“狗鼻子真灵”、“猫耳朵真敏”之类等等,说的就是某人或是某物不同寻常的“灵性”。
就在虞年陷入深深的索思的同时,年幼的虞颜反应尚算敏捷,礼貌的称呼刚刚知晓姓名的李梦谷一声“李叔叔”,插声,道,“爹爹曾念叨过,这树大有衍生内环的味道,将来定然长得比现在还要繁状。”
听闻虞颜的插话,李梦谷内心也是蓦然醒觉,原来,亲手栽培这树的虞年其实早已有所了解。
树,单看树的树状,很多时候和人的站姿极为相似,故而,人们的词汇中便多了很多和“树”紧密相关的词汇,诸如,“树人千秋”,“那人真像一棵树”,“大树底下好乘凉”等等之类的语言。
天色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
小院落四周已开始慢慢环绕出一片又一片物事的阴影。
虞颜的插话自然是口直心快,无所顾虑,他只是将自己认为和所知晓的事情重复一遍而已。
“想不到,真想不到,他真不简单。”李梦谷心里快速的回旋起对这个乡间汉子的敬意。
将一颗树修剪的宛如一尊活生生的艺术品,将一棵树料理的如此细致宛如对待自己的孩子。
试问,这样的乡间汉子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
颜话犹未完,正欲开口说另一件事情的时候,忽而从门外传进来另一个声音同样清脆、也是慌慌疾疾的幼稚声音,道,“虞颜,虞颜,快、快、快……我爹爹要进山了。”
“你赶紧多穿一件厚点的衣服跟我来。”
此言一出,围坐在一起亦然刚刚吃过晚饭的人皆将目光瞥向说话的人,不难猜出,来着自是一个较虞颜年纪相仿的孩童。
但见此刻幽暗的院落里真的疾跑进来一个孩童,年约六岁左右,笑脸圆乎乎的,一头不经意垂散的细发,却于虞颜无异。
圆月高悬,光泽银辉。
虽然视野并不是一片蒙黑,虽然不碍阻人与人的交流,但晚上毕竟是晚上,天黑了确需点亮灯火,大凡所有人家还是不在乎那几个燃油钱的。
遂而,茨娘第一个站了起来,招呼李梦谷,笑呵呵道,“没想到李公子对农家事儿也居然有这么多的了解,敢情也在农家生活过不少时间吧,快请进屋,我给你泡杯茶水去。”
李梦谷沉肘一下,道,“哪里哪里,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茨娘引路在前,李梦谷跟随在后洒脱的也进了屋。
屋子并不是很大,却也显得并不拥挤,简单的家具亦是摆设有序,茨娘点燃了屋内的灯火,屋内的一切也都了然在目。
李梦谷作为贵宾,当然被茨娘引做在小屋方桌的一边,那儿通常都是预留给来客的位置,方桌两边摆放有两张漆红色的靠背椅,象征性的高堂大座,其东西两边又各摆放着三张矮小的木凳,这便是普通农家的待客大厅。
临了,茨娘安顿好贵客李梦谷,便欲准备给客人泡茶,身子刚刚快走在门扉边,却差点被虞颜那厚实的脑袋撞个正着,虞颜的的身后自然跟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小男孩儿。
此刻,这两个小鬼皆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茨娘一瞧那副模样便知道了什么事情,注视他们两眼,缓缓,道,“虞颜,今晚儿你哪里也不准去,还有,童虎,这会儿你可要给我懂事点,不然茨娘我可要生气了。”
说罢,茨娘便向外走去,他不仅要去泡茶,还要去刷洗残锅剩碗,这都是女人家要忙的事情,稀松平常的要赶紧去做,耽误不得。
身后一张小手摸摸自个儿的小脑袋,轻轻叹息一声,道,“茨娘,我知道了,今儿不会惹你生气的。
这个小孩儿便是邻家小孩童虎,人确是长的虎头虎脑,个性更有如童年小虎,试想,两个虎头小鬼呆在一起该是怎么的情形。
果不其然,这两个虎头小鬼刚刚呆在一起,便近乎“首尾难顾”,一个想要往东走,因为,东面有他的乐趣,一个欲要往南走,因为,南面又有他的乐子,如此一来,屋内最主要的鲜活事情便是两个小孩儿互相拉拉扯扯,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南,口中喃喃之语更是不绝人耳,话音鬼祟,一时之间让人难以捉摸清楚他们究竟在瞎扯些什么。
由此可见这两个小家伙是一种什么关系,他们所代表的两个家庭又是如何亲密无缝。
遂而,这两家的大人都对这两个小家伙一样平等看待,无分彼此,莫过于人尽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