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方丈定力再强也终是坐不住了。近二十年来，他心若止水，一心向佛，从不过问尘事。但几个月前他便听得江湖传闻，说是绿林山庄要召开武林大会，并承诺以“血剑”剑谱相赠。他暗自笑笑，不以为然，心想，什么人吃饱了撑的，竟做出此等荒唐之举！料定是以讹传讹，便没放在心上，依旧青灯黄卷，木鱼声声。

    可是今天！

    今天，他却动了凡俗之念。何也？只因前几天他便得知那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不仅轰动了武林，而且，朝廷也引起了重视，派员来到了绿林山区。难道那剑谱已不翼而飞，成了庄主“鬼面金刚”的囊中之物？

    此事太过蹊跷，也太过重要，了然方丈哪敢怠慢？夜深人尽时，他独自一人掌灯来到了密室。

    了然方丈张开食指和拇指，先在南面的这堵墙壁上横七竖八，极快地量了几量，接着一长二短，轻轻地敲了三下，只见北面的墙上慢慢弹出一扇小门。了然方丈不慌不忙，打那小门里掏出一方锦盒，然后极小心地将锦盒打开。

    “血剑”剑谱并未丢失！依然完好无缺，似一个睡梦中的婴儿，那样安详地躺在锦盒里。

    了然方丈这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取出剑谱，拂去封面上的尘埃，仔细地看了看后，又极小心地装入锦盒中，依样放回了原处。

    洪山寺与绿林山庄相距不到三十里。自从绿林山庄重现江湖后，了然方丈也曾想前往一探，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几十年的武林生涯，几十年的疆场驰骋，特别是大哥的不幸遭遇，他突然滋生出一种厌世情愫。江湖美好，尘世纷繁，但终究是是非之所，与他心目中的理想之地相差太甚。所以，争斗了大半辈子后，他便选择了这深山古刹，在四季的轮回中，感受着暮鼓晨钟的无比清静与世人难以体味的乐趣。

    只是，尘缘有太多的未了之事，青灯下或是黄卷中，并不全是无为之人。

    清修了近二十年的光阴，了然方丈突然走出了寺门。

    月亮还是从前的月亮。星星还是过去的星星。

    人间是否依旧？虽然暗淡了刀光剑影，历史从王莽的脚下走到了刘秀的手中，人民是否安居，社稷又是否昌盛？

    这些，并非是常人所能关心的物事。毕竟，了然方丈也曾指挥过千军万马，也曾叱咤过风云时空！

    是一声猿啼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眨眼间，了然方丈已来到了绿林山庄门前。

    几处低矮的石屋，数点零星的灯光。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高大辉煌，较之于当年只有不及而丝毫也看不出有过之处。但却越发神奇，愈显诡谲。即便他这个从前的二弟子，也有些犹犹豫豫，踟蹰不前了。

    好在没有守门的庄丁，也没有执事的夜巡。大概已过了子夜吧，一切都寂静得像混沌未开之前。了然方丈不再犹豫，不再踟蹰不前，只轻轻一纵，已跃过院墙，来到了庄内。

    这一纵有如鹿跃山涧，轻灵飘逸，神不知，鬼不觉。

    借着夜的魅影，了然方丈先在暗处查寻一番，待转过头来，却发现那先前的几点灯火已相继熄灭，且透着一些古怪，每盏灯火之间熄灭的时间大致相同，最后一盏熄灭之前还有规则地闪了几下，只有靠后院的那一盏仍然亮着。难道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不成？了然方丈心想，脚下也本能地停了下来。

    半盏茶的功夫已过，四周仍是寂静得让人生寒。了然方丈艺高人胆大，继续向那灯光深处探去。

    来到一棵树下，了然方丈隐约听到夜空中有些细微的声响，还没来得及辨明方位，便有一只硕大的怪鸟迎面扑了下来。虽是瞬间，但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双巨爪的锋利与凶狠，赶紧以五成功力向上拍出一掌。那怪鸟似乎知道他会出掌还击一般，避开掌风，直向夜空冲去。

    了然方丈暗道，这绿林山庄当真有些怪异。紧接着，夜空中风声再起，怪鸟又返。这回却是双双而至，交替相击。

    了然方丈并不慌乱，此等扁毛畜牲，他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听风辨位，时而待之，时而击之，不让它们近身便了。

    两只怪鸟左右互补，前后相击，虽然灵性，终是无法伤了一个身怀绝技的大活人，最后一拍翅膀，在声声怪叫中比翼而去。

    了然方丈松下一口气，正欲离去，又有“吱吱”之声蠢蠢而动，眨眼间就见成群的蝙蝠铺天盖地而来。眼前阵势，饶是他久经沙场也从未见过，加上他向佛已久，不愿杀生，即便是一只蚂蚁也不忍心下手，这等场面，委实有些难以应付了。

    了然方丈还没拿定主意，已有一只先行的蝙蝠叮在了他的肩头上。接着是三只五只，再接着是七只八只……他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好调息真气，猛地一抖，震掉扒在身上的蝙蝠，然后双掌齐发，吐六成真力织成一道无形的罡网。

    蝙蝠愈来愈多，它们似训练有素的勇士，前赴后继，争相着向这道无形的罡网扑来。然终归是飞蛾扑火，触网便掉在了地上。

    只一会儿功夫，蝙蝠的尸体已堆成一堵圆圈，将了然方丈围了起来。

    了然方丈心有不忍，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却听得一声尖啸，那蝙蝠似乎受到了刺激，停了一停，只听那“吱吱”之声渐渐远去，倏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接着是一条黑影。

    接着是一道低沉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何方高人，竟敢夜闯我绿林山庄？”

    黑影是一虬髯老者。声音正是从虬髯老者的口中发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了然方丈似是自语，接着又道：“这绿林山庄虽说是武林禁地，可老衲本闲散之人，也就没那多讲究了。”言外之意便是根本没将这“武林禁地”放在眼里。

    虬髯老者似乎也极有修养，不无恭敬地道：“原来是大师驾到，老夫未能远迎，实在抱歉得很。”

    了然方丈想想方才情景，不经意地笑笑，然后道：“施主的迎客之道老衲已然领教了。老衲远来是客，这般相迎又是为何？”

    虬髯老者“哈哈”一笑，冷冷道：“这话本应老夫问大师才对。大师不在那寺庙里诵经念佛，却夜闯我绿林山庄，不觉荒唐好笑么？”

    了然方丈自知理屈，只好将话引开：“如果老衲所料不错，施主定是这绿林山庄庄主无疑了。”

    虬髯老者接道：“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江湖人称‘鬼面金刚’的便是老夫。”

    “原来还真是庄主！老衲这厢有礼了。”了然方丈合掌一揖，接道：“早听说施主豪气勃发，胆识过人，常做出一些让武林震惊之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话表面是褒，实则为损。“鬼面金刚”行道江湖几十年，哪曾受过这般数落？可他在没有摸清对方来意之前又不好发作。既然人家敢独自夜闯山庄，定是有备而来，他也就不得不小心应付了。于是道：“据老夫所知，大师一向清净无为，从不踏入江湖半步。这‘让武林震惊之事’又是从何说起？”

    “施主自己所做之事自己心知肚明，还要老衲一件件细说不成？”了然方丈虽口中如是说来，却还是禁不住道：“那‘飞刀断魂’东方云，‘太湖一霸’水鬼李，还有武林前辈‘天荒隐者’，哪一桩，哪一人，都足以让武林震惊。难道庄主能脱得了干系？”

    “鬼面金刚”心里稍事安定了些，他原以为了然方丈也是为了武林大会之事，不料却是寻仇而来。“飞刀断魂”东方云、“太湖一霸”水鬼李均命殇在他的剑下不错，但此二人皆黑道巨头，称霸一方，为害乡里，都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