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轩这晚没来梁沐宫,我也暗自松口气。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遂披衣起身,绣言听到动静走进殿来,轻声道,“娘娘还没睡?”
我摇摇头,走到窗边,一推开窗户,初夏微凉的风便吹了进来,凉意森森。半边新月挂在夜空,朦朦胧胧的光晕,柔和了锋利的棱角。
“绣言,明日我要出宫一趟。”
“娘娘可是已做好准备再见他?”
我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该见他,但见到他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却是一片茫然。绣言轻轻叹息,拿了披风披在我身上,“小姐,你本不该再奢望的。”
许久未曾听到她这样唤我,用心疼的语气。我微微动容,却还是固执地重复,“无论如何,我定是要再见他一面的。”
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又道,“明日若有人来梁沐宫,一律挡回去,随便说个理由,反正这后宫,众人忌惮着宰相,也不会有人敢在梁沐宫胡来。”
“那若是皇上——”
“他也一样。”
绣言低声称是,又静默了会儿,她出声道,“御书房那边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昨儿个下午去了趟翠微宫,大概留了两个时辰,今晚又偏翻了苏贵人的牌子。”
我冷哼一声,洛梓轩啊洛梓轩,你竟是连这样的小官也要尽心讨好着么?那你所谓的胜利又该等到何年何月?
“叫德禄仔细盯着就成。只要不太过分,我也没心思再管他如何。”
第二天一大早,我换了一身太监服,取了小福子的令牌,只身一人出了宫。京城依旧热闹非凡,繁华似锦。我站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突然觉得茫然无措。被人撞了一下,居然也毫无感觉。刚才去了上官府,然而,他却不在府中。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离开的,失望有之,难过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哎,胡四,听说了吗?轩盟国的‘战神’——上官将军回朝了!”
唤胡四的人不屑地‘哼’了声,“上官将军前日就回朝了,消息这么落后,还好意思讲那么大声。”
先前那人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前两日会了趟乡下还不知晓这事呢。”
“别的事也许还真不知道,但有关‘战神’上官将军的任何消息,我可是了若指掌。”
“哦?真那么厉害的话,你可知上官将军现身在何处?”
话到此时,我猛地回过神来,转身扯了那人的衣襟,厉声问道,“他在哪里?!”
“啊……这位公公,你你……”
“他在哪里?!”我想我的表情该是狰狞可怕的,那人脸色惶恐,哆嗦着指了指前边,“元泰楼。”
元泰楼是京城有名的酒家,酿造的‘液明珠’更是颇负盛名。一年前的大婚之夜,我倒给洛梓轩的酒便是这甘甜醇美的‘液明珠’,只不过,所不同的是,那杯酒里多了味东西。
急匆匆地赶到元泰楼时,却已是人去楼空。店小二引了我坐在之前他坐过的位置。二楼,靠窗很近。稍稍一伸脖子,便可看见人流如织的大街。很烈的烧刀子,一口喝下,便像是一团火,慢慢地烧下去、烧下去,连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
醉眼迷蒙间,忽然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想起当年那个温和隽秀的少年,黑亮的眼睛里有片片杏花闪落,小小的我们在他的眼里似要融成一滩水。然后,画面猛地急转,那个眼眸黑亮的少年,一身银白铠甲,眉目间英气蓬生,端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十里长亭,长门深宫。向左,向右。我们再不得纠缠。中间横亘的距离,站着我笑靥如花的姐姐。
梁迟萱。
“梁迟萱!哈哈!梁迟萱!!”我猛地又灌了一口酒,无可抑制地大笑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开怀笑过,这一年来,我已经习惯将唇角上扬为一个讥诮的弧度,微抬下巴,冷冷一笑。那种冷,就如此刻脸颊上的温度。
在这个阳光富足的午后,我第一次放纵自己哭得这般歇斯底里。及至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