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越下越密，千万雨滴径直洒在墨澜苑的别院览菊园内，清风拂过，阵阵泥土香气漫人心脾，如此惬意的秋夜，闻苏二人感来，却是阵阵寒意。

    厅内沉寂了片刻，只听得苏德康用他那苍老且稍显微弱的语气娓娓道来。

    “这话，要从我小时候说起。”

    “我本非汉昌人，出生于业国的南部城镇瑶台。父亲是位画师，在当地小有名气，家中生活相对宽富。”

    “我自幼喜欢读书弄墨，性格淡雅不喜动，颇受长者们喜爱。但好景不长，在我八岁那年，据父母说，一天夜里的丑时，我曾独自下床来到客厅，意味深长的好似听着某个人在说话，期间还不时领会式的频频点头，历经半个时辰。父亲曾唤来郎中诊治，被告知切勿打扰，否则会永远沉睡于梦中不得苏醒。”

    “父亲本以为是偶然现象，不料在第一次之后，时隔半年有余，又是一天夜里的丑时，我再度独身来到家中院内，手抚石塑，喃喃自语起来，具体的内容，父母也听不清晰。次日，当询问昨晚经历时，我却毫不知情，一脸茫然。”

    “此后，父亲尝试将我绑缚于床上入睡，但时隔几月的晚上，本应再度夜游的我，由于受制于捆绑的绳索不能起身，几经挣扎竟陷入了长达五天之久的昏睡之中。期间镇上有名的郎中也曾来过不少，但都以叹息摇头作罢。当我再度苏醒时，已然憔悴不堪了。”

    “父母因顾惜我，而不敢再如此束缚。我的夜游也自此变得越发频繁起来。这个话题也随着清风飘到了每一位瑶台镇民的耳中。在他们的私语中，有这样一个喜欢在深夜出没的小孩，目现幽光，口吐白气，且会和阴间的生灵交谈，是来索取活人性命的。。。”

    “于是，在一个乌云遮月的夜晚，火光通天，锣鼓阵阵，伴随着各种尖锐扭曲的叫喊声，瑶台镇疯狂的民众们，手舞着棍棒和刀具，排山倒海般涌向了我们的住所。‘焚烧阴灵，捣毁阴巢’的口号此起彼伏，响彻街巷。”

    “本该命丧于此的我，幸得恩人相助，乃是父亲的养子——王艺。他长我两岁，是父亲于五年前在陋巷中捡来的讨饭孩子。当时他身患肺炎，命在顷刻。当晚，管家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父亲跟前，将此噩耗道来，家中老少纷纷落泪痛哭甚至昏倒在地。父亲悲愤的安抚着家中人杂，声称切勿紧张慌乱，大家尽量分散躲避，最好可以在脸上涂些泥土并借夜色混入人群。我被安排给了奶妈，带到镇中角落。”

    “我再三询问父母的去处，他们只是笑着对我说，‘康儿，父母需要为你整理些衣物和食物，随后便去找你，耐心的等着’。虽然我执意要求父母随行，但还是被奶妈给带走了。”

    “奶妈拿了些泥土，涂于脸上，并将我藏于她的粗布衣裙内，手持了火把，从后面悄悄地溜出了苏府，见得有讨伐大军将至，便也口中喊道‘焚烧阴灵，捣毁阴巢’。。。”

    “无耐讨伐的人群渐聚渐密，还未等奶妈将我带远，就又被人流给挤了回来。我几度吓得欲哭，但都被奶妈给制止住了。”

    “我透过奶妈粗布衣服的缝隙，隐约看到，父母被人众拉到了苏府大门前，一阵拳打脚踢过后，隐约可以听得是在询问我的去处。我颤抖着哭着，在奶妈手掌的按捺之下，周围狂人们的叫喊声中，我的哭喊几近无声。”

    “就在人声鼎沸之时，一个弱小的身影渐渐的走到了苏府门前，他看上去既陌生又熟悉。身穿我的衣服，眼圈黯黑，嘴边挂有鲜血，不时地还发出呜呜的叫声。但看他走路的姿势，一眼便认得清楚，正是父亲的养子——王艺。”

    “这时，人们疯狂的呐喊着‘杀了他！烧死他！’于是，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了王艺及父母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鲜血是如何从人体内迸发而出的。殷红的血水洒在了石墙及石阶上，也洒在了每一个疯狂人众的脸上，看着他们似笑非笑般狰狞的面孔，我几乎忘记了哭喊的意义。”

    “伴着熊熊的火光，苏府连同父母以及王艺一同化作青烟，飘散在了瑶台镇的上空。我瘫坐在地，眼泪洒湿了整片衣襟，但一切的感觉好似都在瞬时间消失了，四周既嘈杂，又安静，既拥挤，又空旷。就那样，我被奶妈辗转带到了这里，业国北部山区的一个偏远村落——现在的汉昌。”

    说到这里，闻秉承只见得苏德康原本苍老的脸上，已是泪水连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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