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见他思忖半天，忍不住开口说：“大哥，你回答我呀，是不是看不起我，鄙视我？……你瞪眼看着我，不许有半句违心之言。”言语啰嗦，辞锋咄咄，不容人撒谎。

    刘盈看着她那双盛满了委屈和自伤自怜的大眼睛，心中竟有千般万般的不忍心，遂道：“蓉蓉，你今天怎么了？生病了么？”

    蓉蓉柳眉一竖，重复说：“你快回答我！”刘盈稍作沉吟，乃道：“蓉蓉，你是天上云彩，我是地下的泥土，怎么会看不起你呢？我说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忘记以前的屈辱，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你难道不相信我么？”

    蓉蓉感激涕零，大有伯牙遇子期之感，真想把头伏在他胸前大哭一场，当下点头说：“相信！当然相信。谢谢你！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受多少苦都愿意。”

    刘盈走近身去，握起她的手，软语安慰道：“身世之事谁也做不得主，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这里除了我和婉儿之外，没人晓得你在那儿呆过。”

    蓉蓉抓紧他的手，热切地说：“我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你不介意就行了。”

    刘盈心中苦笑道：“看她如此单纯，这谎恐怕要扯到老了。”当即露出一个满含包容和体谅的微笑。蓉蓉内心渐宽，破涕为笑说：“大哥，只有你才听得出我曲中的真意，我再唱一段，好吗？”不待刘盈答话，手指拨弦，口中又轻柔地唱起来：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此亦乃《诗径》之《摽有梅》，一位妙龄少女徘徊梅树旁，目睹梅子不时凋零，不禁感悼韶华易逝，殷切希冀自己心仪的男子能开口求婚，情思愿望如春潮般涌出，无所遏止。

    刘盈闻着婉转甜腻的歌声，缓缓咀嚼那深情款款的语话，柔情乍动，抬头朝蓉蓉看去，却见对方也正含情脉脉地瞅着自己，面如春桃，秋水美眸中盛满了滚滚柔情。

    四目交投，二人脸上皆飞上了红晕，刘盈面上更是火辣辣的热，心脏狂蹦乱跳，不受控制。他唯恐自己把持不定，赶忙调转头去，心知对方在向自己大胆示爱，却不知怎的，自己竟不敢接受。

    蓉蓉见他转头它顾，竟不能领略自己的一腔柔情，心中喃喃自语：“你又不是榆木脑袋不开窍，难道还不懂得我的心意么？”一时既感酸楚，亦觉尴尬，面上颇有沮丧之色，只得用话语岔开说：“我看这些江湖人士，个个带刀携剑的，形情可怖，百花大会我们不去掺和也罢，免得半路又生甚是非来，还是趁早回家的好。”

    刘盈道：“你忒也多虑了，柳庄主热情好客，何况又有曲大哥保护，定然有惊无险，化险为夷。我嫌家里拘束得紧，方出来游逛，顺便增长点见闻，历练历练自己。”

    蓉蓉郑重说：“我绝非贪生怕死、自惜其身之徒，唯感念大哥恩重，未曾报效万一，只是担心大哥的安危罢了。我是你救出火坑的，这条命早就归你了。自出妓院，我就暗立誓言，一生一世追随大哥，为奴为婢，死而无悔。”言讫，便跪了下去。

    刘盈赶忙将她扶起，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早就将你当亲人看待了，你再说什么奴啊婢啊的，就是故意在生分我。”

    蓉蓉凝视着他，低声说：“亲人？那我在你心目中算那一类亲人呢？”刘盈犹豫了一下，而后嘻嘻笑道：“我是你大哥，你当然就是我小妹啰！”说着，在白玉似的面颊上轻捏一把。

    不虞，蓉蓉一把推开他手，愀然作色，声音颤抖地说：“你……你根本就是一个感情骗子！”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刘盈见她忽然翻脸，大为不解，一时既感到惊讶，又觉得惶惑，疑问道：“骗子？何出此言？”

    蓉蓉本身就有几分豪气，不喜欢扭扭捏捏，这时再顾不得害羞不害羞，激动地说：“当初欧阳大哥做媒将我配给你做妻子，难道你忘了吗？”

    刘盈皱眉道：“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做了夫妻反而不好。”

    蓉蓉扬起长长的睫毛，一双秀目紧盯着他，大声而坚定地说：“不！我不要做你妹子，我要做你妻子！”声音铿锵有力，语气斩钉截铁。

    刘盈为难之极，半天方嗫嚅道：“当初我只说日后会好好待你，可我并没说要娶你呀。”

    蓉蓉蓦然感到天塌地陷一般，脑袋里那根精神支柱轰然倒塌，浑身乏力，身体摇摇欲坠。她伸手吃力的扶住桌案，像梦呓一样，自说自话：“在天香楼歌舞台上当你第一次抱起我的时候，我就认定你是我一生的依靠，在荒郊野外当你冒充皇上而甘愿犯天下之大不韪的时候，别人以为滑稽可笑，我却觉得你是为了捍卫我的贞节而奋不顾身，认为你是我生命中的英雄。”

    “因此当我们一起走出江夏城的时候，我欣喜若狂，抚琴鸣唱，以为我们可以自由自在了，可以长相厮守了，所以在你命悬一线、危急万分的时候，我挺身护你，因为我觉得你也会为了我而不惜生命。”

    刘盈感动莫名，双手抓起她的皓腕，摇晃着她，真挚之极地说：“蓉蓉，听我说句肺腑之言！我非是存心要伤害你，委实有难言的苦衷呀！”

    蓉蓉默默地注视他片刻，埋怨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光会用这话来搪塞人。”

    刘盈思潮汹涌，热血翻滚，心中反复掂量说：“难道我跟她说我是当今的皇上？皇上要以身作则，洁身自好，不能纳妓为妃。不！不到万不得已时，这绝不能说！江湖凶险，人心叵测，我不能因为一时之不忍而损坏国之大体。”经过内心这番苦战，他最终只能狠心地说：“对不起，我现在还不可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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