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轻声道:“对不起。”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他忙不迭的跑回来蹲在我身边笑道:“呵?干嘛道歉?”
我将眼撑开一条缝眯着眼道:“我今儿心情不好,你正好撞枪口上了。”
意外的没听到他抱怨的嚷嚷声,我睁开眼瞧他,他也两腿一伸,在我身边倒下,“那……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我嘴角一勾:“嗯。”
“嘿嘿!”
“笑什么呢?”
“我笑你啊,不高兴却不说出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过今天我倒是挺开心的。”
“谢谢。”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忽然感到一个黑影压了过来,我猛地睁开眼,看见小王八蛋放大的脸颤抖破烂的看着我道:“那就用点实际行动来表示你的感谢吧。”
我嘴角抽了抽,双手一撑,抬头朝他的脑门撞去!
他扶着额头哇哇乱叫倒向一边,“你!你这丫头怎么还是那么野蛮呢!就这么对待恩人的?”
我坐起来,摸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心底的郁闷却散了许多,撑着草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藏在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
他皱着眉头凑过来说:“你这丫头就是会折腾人!”
看着他额头的红印,我笑道:“哎,你真的很喜欢游泳呢,还游得不赖,看来我的看法是不错的。”
“什么看法?”他有些期许的看着我道。
我摇头道:“揽月湖水深几许,王八翻船不见底。”
“嘿!就知道你这丫头一天到晚的想着捉弄我。你知道皇都里敢这么消遣我的人下场都如何吗?”他弹了弹我的额头,见我一直笑,叹了一声在我身旁坐下,我们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湖边,直到惊飞的鸟儿归巢,枝头再次叽叽喳喳起来。
我将下巴搁在两腿间,幽幽道:“我……被一个我很在意,对我很重要的人欺骗了。那一刻,我曾经觉得,原来伤心可以这么痛苦,哭都哭不出来。”
对面岸上一只鸟儿从树梢上俯身冲下,盘旋了一阵又飞上碧空,一晃就消失不见。
小王八蛋捻起一片落叶捏在指尖旋转,转过头带着随意的口吻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我点点头,他将叶子放在我膝盖上,缓缓道:“从前,有个孩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他有疼他的父亲,美丽的母亲,显耀的家世。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人,母亲便一声不吭的随他而去,母亲离开的那天,孩子预感到了什么,央求着要跟母亲一起出去,母亲带他来到一座森林,森林很大,母亲和孩子拉钩,说在这里玩游戏,让孩子把眼睛蒙起来数一百声以后才可以睁开,找到她的话会有芙蓉糕吃。孩子不疑有他,伏在一棵巨大的杉树上数满百声。然后他睁开眼……”他顿了顿,墨黑的瞳仁里流淌过一瞬的落寞。
“她再也没回来是么?”我拔起脚边的一根草扔进湖里,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晕开,直到消失。
他点点头,接着说:“孩子急得大喊起来,慌乱的在林子里寻找,奈何林子实在是太大,孩子迷路了,最后……孩子的爹在一片草丛里找到已经因为饥饿疲累晕倒的他。”
我心里泛过一阵酸楚,道:“恨她么?”
他低下头,轻声笑了笑:“当然恨,但是后面却发现,那些恨全部都是因为太想念,想念她,所以更恨她,因为恨她,又更放不下。”
我鼻子一酸,握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还冰凉。他笑:“从那以后,那个孩子每年的那天,都会去那片林子,在那棵树下闭着眼睛数上百遍,然后明知不可能却还傻傻的回头。”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碧绿水漾,眸色极深,仿佛沉入水中,双唇扬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弧度,道:“你知道……那一次在森林里,他等到了谁么?”
抬头,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眸,暗不见底,比湖水还幽深,我心一惊,下意识的低下头道:“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这变天就跟变脸似的,说不准我们待会儿又淋成落汤鸡。”说着就站起身去拿树枝上的外衣,他却拉着我的手道:“皓雪,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乌云压境,风刮了起来,我的翠绿色外衫翩翩飞舞,似要和这湖光山色融为一体,我轻轻挣开他的手,道:“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啊。”
“朋友啊……”他的声音悠远的飘了过来,“朋友再进一步呢?”
我快步走上前将衣服随意罩在身上,胡乱的系好了结,却发现是个死结,那结就像我的心,纠结着,挣扎着……“风好大,我都听不清了,衣服干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身后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我知道他站了起来,连忙让开腾出地方给他穿衣。
他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慵懒强调:“看这样子要下雨了,这天气真好比你的脸,说变就变。”
※※※※※
小王八蛋将我送至街口,我以不方便为由便打发他回去了,他倒是嬉皮笑脸的说让老爹误会更好,我笑骂着轰他离开,心里却五味杂陈,走到王府门前差点又再往前走,幸好雅琪叫住了我,他一脸焦急,我便知道府里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回来了?快跟我进去,王爷遇袭了!”
我心底一慌,提着碍事的裙子跟着雅琪就小跑进去。
“爹!”还没走到房间我就急不可待的喊道。
雅琪安慰道:“王爷没事,只让歹人只伤了手臂,幸亏白状元也在,方化险为夷。”
我将要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问道:“白状元……也在里面?”
雅琪这才恍悟过来,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我叹了一声整好仪容,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一股药香混杂着奇异的花香弥漫开来,我还没回味过来,就听见老爹招呼我过去,我赶紧奔至里屋,在老爹身边的椅子上落座。刻意避开对面那晃眼的白影,轻轻抚上老爹手上的绷带怨道:“爹!你还要瞒我到几时?这次又是谁要害你!”
老爹道:“你又来了,爹不过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说着摸了摸我的头,我有些愤懑的别开脸道:“你还骗我,这都几次了,对方是存心要你的命!王叔叔!爹不说,你说!”我对负手立在一旁的王叔叔说道。
王叔叔有些为难的看看我,又看看老爹道:“王爷,让郡主知道也未尝不可,提早防范才是上策。”
老爹思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原本不想让你掺和进来,看来是不行呀!也罢,皓雪,你可知道,你十二岁那年绑架你的歹人,和上次在皇陵伏击我们的是同一批人,而且,其中还有……”老爹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还有爹曾经跟你说起的那个皇甫熠,他真的出现了,今天正要伤我,你王叔叔被黑衣人缠着,幸好白状元有事与我相商随我回府,才击退了歹人。今后你身边的护卫只许多不许少,雅琪!”
“是!王爷!”雅琪沉声应道。
见我还欲多问,老爹赶紧道:“皓雪,我还有事对你王叔叔讲,替我送送白状元吧。白状元对不住了,本王有恙在身,救命之恩定当报答。”老爹朝小白抱拳施礼。
小白微笑着立即起身还礼,跟那夜一色的清新白衣,此刻却如此扎眼,我低低应了一声,嘱咐老爹好好养伤,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身后就听见老爹无奈道:“白状元见笑了,我这女儿平日被我宠得无法无天,最近也不知有什么心事失魂落魄的,居然忘了礼数在客之前先出,冷落了白状元,不要笑话才是。”他笑着回应什么,我却无心再听,快步走向大门。
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细密如丝,水光潋滟,自暗红色的高墙上滑落,光亮如镜,最终不过还是与地上的污水汇流。雨中的街道,雨中的树,失去了阳光的抚摸,任凭风吹雨打,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