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天涯是为流浪人准备的。
肖晓晓现在需要的是流浪。
流浪可以抚平他心灵的创伤,流浪有时也是一种解脱。
命运注定他肖晓晓要流浪,他要找回他的梦想,找回他的大学。今年他家的收成不太好,家里不管怎样也拿不出一分钱,他只能边打工边学习,计划明年再走进考场。
上海便是他肖晓晓流浪的起站,也是他人生另一个开端,花蝶彻底远离了他,他也要远离生他养他的桃花镇了。
第二天,肖晓晓趁姐姐不在偷偷地离开了桃花镇。临走时,肖晓晓带上他心爱的二胡,还有老三叔送给他的象棋,他给姐姐留下一封信,他相信姐姐能理解他的。
七月的上海,是太阳的上海,太阳在没破土而出,就令人热得喘不过气来。在这车来人往的大都市里,空气令人窒息,像蹲在蒸笼里一样。
下了火车,肖晓晓挎着包走出了火车站。对于像他这样一个农村少年,上海简直是天堂,到处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来人往,四周的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令他手足无措。肖晓晓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他的梦想,这个世界里他充满了欲望,那些贫穷的,古板的东西见鬼去吧!他要用他的双手和智慧来改变一切,他爱看姐姐的笑容,像桃花一样美丽,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有桃花和花蝴蝶?
他不知道。
车站前的广场周围坐满了人,有的用几张报纸铺开干脆躺在地上,成群的苍蝇嗡嗡地在他们身边飞舞。他们身边放着大包小包还有那被弄得脏兮兮的被褥,一看就知道是来上海打工的。他们在太阳的照射下细眯着双眼,表情有些呆板,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连那平日很害羞的少女,此时正躺在众人的面前呼呼大睡,那白白的肚皮和肚肌眼受到了苍蝇的青睐,也许是苍蝇弄痒了她,她用手摸了摸,翻一个身又继续睡着了。
警察。
警察是车站的主宰。
那穿着制服的警察手里提着漆黑的警棍在广场上来回走动着,不时地驱赶着那些熟睡的人们,不时地给他们来几脚,以此警告他们此地是上海——在大都市,不是乡村野地。那被踢醒的人,坐了起来,嘴边还留有口水的痕迹。于是,人群动了,像一群被赶的羊,在牧人的指使下向同一个方向拥去,车站就这样来回地折腾着。
太阳火辣辣地毒,肖晓晓的衣服已汗湿了,汗水还顺着脊背往下淌。他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汗水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有些苦涩,他忍不住吐了一口,然后跟着人群向前走。
商店、舞厅、银行、公司……
桃花镇没有这豪华的气势,肖晓晓无从起步,他是一个瞎子,长着眼睛的城市瞎子。
街上的少男、少女、染着金黄的头发,穿着高高的高跟鞋。少女们一个个超短的衣裙,勾勒出一个个苗条的曲线,那鲜红的脸庞宛如雨后桃花般的艳丽。 肖晓晓又想起了姐姐,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是桃花镇的男人,他要自己养活自己,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他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他要…… 带泪的微笑总是很欣慰的。
命运原本赋予生活是戏剧性的,肖晓晓戏剧性的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命运呀!
上海的黄昏格外闷热,四周一片迷迷朦朦,呈现都市一种固有的景状。
肖晓晓突然想起了肖疯子,他是多么自由自在呀!他可以走在霞光里大声地唱道。
“桃花镇里桃花妖,桃花沟里花弄桃。我来镇里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遥。”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花蝶也喜欢陆游的这首《卜算子》,她一边在思索,一边轻轻地低呤着。
肖晓晓又想起了她,他无法忘掉她,二年的约会,是多么的漫长呀!他真希望时间快点过,他可尽早地见到他心爱的人。
“两年后的今天这里见面,那时咱俩一定上了大学,我真的好想看见你走入大学,去实现你的梦想,看到你姐姐的笑容。来拉勾,不见不散。”
肖晓晓伸出了手,他再也摸不到花蝶的手了,这里只有他自己。他要找回他的梦想,他要带着梦想和他心爱的人见面,他也喜欢看见姐姐的笑容。
饭馆门前贴着的招聘广告,总是令需要工作的人高兴,肖晓晓欢喜着连忙走了过去。
“先生,要用餐吗?”
这是饭馆永不变的话,站在门边的小姐很有礼貌地说。
“哦,不,不,请问是这里招收服务员吗?我什么都能干,擦盘子,洗碗……”
“对不起,先生,招女士。”
小姐微笑着说。
大大的“服务员”下注了一行小字,表明是招女士。肖晓晓有些气愤,难道男人不能当服务员吗?
这是城市的规矩,由不得他肖晓晓。
肖晓晓失望地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前走着,接着又碰到了几个类似的情况。肖晓晓不禁有点绝望了,眼前除了高高的楼,穿流的车辆和来往的行人外,什么都没有了,他好像是多余的。
“世上有些东西是潜在的,从表面上看你将一无所获;正如平静的大海一样,在没有风的时候,你不会看到浪涛汹涌。”
“生活也是如此,需要你一层一层去品味它,你便是生活的风。”
这是花蝶说的,肖晓晓又想起了花蝶的话,精神不禁为之一振。是的,生活一切都得靠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
肖晓晓心中开阔了许多,心中不由一亮,怎么能忘掉这项工作呢?他像是在茫茫的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似的,从未显得如此高兴过。
肖晓晓看了看街道两旁,心又凉了,本想干老营生——拾破烂。可街道两旁除了冰棍纸和一些杂七杂八不值钱的,便什么也没有。
高中肖晓晓拾过破烂,在那时他拼命地挣钱交学费,他把他的尊严交给了大学。可现在大学没了,他的尊严也失落了。
天很快黑了,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亮了起来。上海的夜景又更据一番风味,东方电视塔上闪烁的光亮像是在召唤那不归家的人儿,虹桥机场上空盘旋的飞机像一首相思诗,令那痴情的人儿心碎;酒吧、舞厅的音乐在狂欢,黄浦江边的船儿早早亮起了眼睛,照亮那夜游的人。
这夜令人陶醉。
这夜令人失魂。
却令肖晓晓心碎。
肖晓晓一摸口袋的二十五元钱,今晚是注定在马路旁睡了。他买了二个包子,一路走一路吃,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立交桥下,找了一个角落,背靠着桥墩坐下,心里打定今晚就这里睡了。
走了一天,肖晓晓感到腿有些酸疼,浑身也不自在,象散了架子似的,头脑晕沉沉的想睡又睡不着。夜已很深了,马路上车流不息,街道两旁依旧灯火辉煌,这是个不眠的城市。
这个时候正是想家的时候。
肖晓晓想到了家,想到了姐姐,心不由隐隐作痛;但他很快睡着了,睡在这个离家很远的地方。
天过早地亮了,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更多了。
车辆排着长长的队,像一个待命的士兵,只待一声冲锋号,便相继冲出。在这长长的车流两边装点的是那五色的行人,尤其那摩登的女郎更惹人眼目,一身超短装很合体地紧贴在身上,那白嫩的手臂和大腿简直难以令人想象在这火辣辣的太阳下竟保存得如此白嫩。鼓囊囊胸脯象两只放飞的生命,惹得年青的小伙子一个劲地追。
车开动了,人群也动了,少女们头发一甩朝后嫣然一笑,那些痴情的小伙子久久地傻傻地望着她们的背影。一醒悟过来时,再去追已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