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光从那预留窗洞照了进来,照在肖晓晓长长的头发和面颊上,他梦里又见到了花蝶,又见到了那盛开的桃花,花开得没有一点颜色。花蝶正站在桃花中间向他招手,他正要向她走去,他听到了妈妈的歌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妈妈”
肖晓晓突然叫了起来。
“晓晓,你怎么啦?”
肖晓晓看到了毛毅,那张熟悉的面孔。
“我这是在哪儿?怎么是你?”
“你喝醉了,洪文将你扶到我们的工地来了,我们就睡这儿。”
“不该喝酒,一喝就醉。”
肖晓晓用手理了理头发抱怨地说。
“喝醉怕什么,人生有酒须当醉嘛!有时请别人办事时得喝,有时心烦时得喝,以此来解脱自己。烟酒是打工仔精神的粮食,也是一种寄托,喝醉也就是常事,而醉的往往不是心。”
毛毅说得很有哲理性,说完抽出一支烟递给肖晓晓,他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几口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没有”
“你刚才喊妈妈”
“做梦见到了妈妈”
肖晓晓黯然地吸了几口烟,他为爱情而吸烟。
“我刚到这里也非常想家,后来便不想了,现在就是十年不回家也无所谓了,人真是个怪物,人生也就那么回事。”
沉默的时候吸烟最好,最烦的心只有用烟来熏。
夜很深了,洪文睡得很香,他睡着了依然是那样冷俊。
肖晓晓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毛毅还没睡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吸烟。
“怎么不睡?你俩走时怎么招呼都不打,夏雨新呢?”
肖晓晓披上衣服坐了起来。
“夏雨新出去了,明天回,睡吧。”
毛毅说完将烟蒂弹出窗外。
肖晓晓还想问,可毛毅躺下了,他并不愿回答肖晓晓的问话。
肖晓晓发现毛毅怪怪的,象洪文一样怪怪的,他也只好躺下。
夜,普通的夜,象桃花镇一样普通。
桃花镇的普通,那是桃花镇的事;可桃花镇的人不普通,怪怪的,怪得让人想不通,令肖晓晓想不通。
肖晓晓回到酒吧第一眼就看见了孤老头,他不但孤独,而且更严肃。他一边踱着步,一边紧皱眉头在思考,思考着他的问题。
肖晓晓走进酒吧,他只抬了抬眼皮,算是看见了他的到来。肖晓晓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他不愿意打搅他,他明白孤老头的心情。三年的约定快到了,这对孤老头来说是无比激动而又心慌的日子,这不单单是一盘棋,一次的输赢。输赢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这一生什么都经历了,他不在意输赢;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与他惺惺相惜的朋友下棋,与他尊敬的人下棋。他必须赢,唯有赢才令对方尊重,同时也是尊重对方的最好表现。
孤老头很清楚地明白他和对方一样视棋如命,其它他们什么都不在意,可象棋是他们的命,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只佩服战胜他的人,他们重视对方胜过重视自己。
这三年里孤老头无时不在研究他的对手,包括他的穿衣,吃饭,睡觉……
棋如其人,孤老头明白这个道理,他唯有掌握对手的一切,他才能理解对方,他才能战胜对方。可今天他的对手消失了,在还有十天的比赛里消失了,他派出去的人找遍了该找的地方和不该找的地方,都是了无踪影。
孤老头突然感到如此的空虚,他突然想喝酒,也许酒能暂时让他麻醉。
“晓晓,咱们喝一杯。”
“喝酒?”
肖晓晓很惊讶,他没法不惊讶。
酒。
红葡萄酒。
在老上海酒吧里不单单情人喝红葡萄酒,孤老头和肖晓晓也喝。
孤老头的脸变红,变兴奋了,他有些激动。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也喜欢这酒。”
肖晓晓没有说话,在这种场合,不需要语言。
“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坐在这里品尝这酒”
人的一生是无法预测和想象的,正如孤老头,他做梦都想不到他有今天,他很知足。
肖晓晓也很知足,他能走到今天,以至于坐在这里品尝着这美酒,这一切他是想不到的。
看着孤老头慢慢发红的脸,肖晓晓想到了老三叔送给他的象棋,也许只有孤老头才配用老三叔的象棋。
“伯伯,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肖晓晓说完转身就往家跑,他要将象棋送给孤老头,他才是这副象棋的拥有者。
酒,酒吧里只有酒。
肖晓晓回到酒吧时,孤老头已经醉了,也许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醉。
服务员将孤老头扶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他在床上很快就呼声雷动。
肖晓晓将象棋放在屋子中间的棋盘上摆好,他突然感觉孤老头就象老三叔一样,不过他比老三叔幸运多了。
孤老头醒来已是夜里,他首先就看到了肖晓晓送给他的象棋,棋子是用手雕刻成的,然后用漆涂在字眼里。象棋很旧很旧,字眼里的漆也脱落了,棋子的周围也磨得异常的光滑,这简直是一个老古董。孤老头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真想不到肖晓晓会送给他一副破棋,连收破烂人都不要的破棋。
肖晓晓走进孤老头的房间时,他正看到孤老头看着那副棋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亏你想得出,送这么一副破棋给我,是笑话我?”
肖晓晓明白了孤老头为什么笑得如此狠,是在笑他的那副棋子。
旧旧的棋子,在新的棋盘上是那样的刺眼且不相称,看起来是十分的碍眼。他又想到老三叔,这破破的棋子就如老三叔一样,他的生存简直是一种错。
肖晓晓默默地收起了棋子,今天他才意识到这棋子太过时了,也许只有桃花镇才用得上。
“送给我的礼物干吗收回去?”
“它太过时了”
肖晓晓有些尴尬地说。
“我看我还是拿走,它在这棋盘上太不相称。”
肖晓晓接着说。
不适宜的东西,应该回到不适宜的地方去,况且孤老头有的是漂亮的棋子。
“你有棋子难道没棋盘?”
孤老头问。
“有,不过是一张很旧的纸,我怕它难看就没摆上。”
肖晓晓解释说。
“摆上”
孤老头手一揮命令道。
棋盘不过是一张纸,上面的一切都是人工画成的,不难看出是用毛笔勾画出来的。由于时间太久,棋盘已折皱得不像棋盘,倒像一张废纸。
肖晓晓又将棋子摆上了,旧旧的棋盘和棋子倒十分融洽。
“你为什么要送这么一副棋给我?”
孤老头不明白地问。
“因为我认为只有你才配拥有它”
肖晓晓说完,孤老头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认真。
“为什么这么说”
孤老头笑着问。
“这副棋是我叔叔送给我,在我们那里他没有对手,他只有跟他自己下棋。别人都认为他是疯子,只有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因为那是他的命,他宁可什么都不要,但他不能没有象棋。”
肖晓晓说得很伤感。
“想不到世间还有像我一样如此喜爱下象棋的人”
孤老头长叹一声。
他异常的兴奋,因为世间又多了一个疯子,像他一样的疯子。
屋子里充满了酒气,可惜没有酒,不然孤老头他倒想再喝几杯酒。
“那后来呢?”
孤老头忍不住问。
“后来,我叔叔和邻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