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宝没有想到,他走后,赵岚马上又返了出来,见李家宝已经走得很远,禁不住默然沉思。许久,她似乎有了自己成熟的考虑,便只身去了郝家。
她犹犹豫豫地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郝玉梅的母亲,猛然见了赵岚,先是一惊,还没等说话,便默默地落下泪来。
“阿姨,我想同郝叔和你认真唠一唠……”
“孩子,你回去吧,玉梅的父亲现在情绪很坏……”
“不,阿姨,有些话我得和郝叔推心置腹地说一说。”
正说到这里,郝志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了赵岚,立刻阴阳怪气:“你来得好,来得是时候!快请屋里坐吧,两肋插刀的女侠客,截喜车的大英雄!”
玉梅的母亲赶紧向赵岚恳求:“岚岚,你走吧,快走吧!”
郝志发突然对玉梅的母亲咆哮起来:“你回去,回屋里去!你凭什么让她走?”
“孩子,你快走,别理他!”
“你能不能不说话?”
“她也是个孩子……”
“孩子?她所办的事情是孩子能办得到的吗?人家是市长的千金,革委会主任的大小姐,你还拿人家当孩子,结婚证不是委任状,你有那资格吗?”
“你能不能……”郝玉梅的母亲支持不住了,身体一歪,两手欲抓门框,却扑了空。赵岚急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慢慢地搀进了屋子,一直搀扶到里屋的床上。
玉梅的母亲躺在床上,默默的,泪流不止。郝玉梅的父亲却站在外屋,两手叉腰,向赵岚大声叫喊:“大英雄,两肋插刀的女侠客,你出来!我们有病是活该,不用你怜悯,你给我出来!”
赵岚只得走了出来,不安地看着他。他怒气冲冲的,冷丁拉开地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来,啪地摔在桌子上,神经质地高喊:“大小姐,小姑奶奶,好好看看你的杰作吧!”
赵岚朝那信看了看,字迹是郝玉梅的,破旧的信封上却写着赵岚两个字。她疑惑地将信打开了,信是底稿,虽有改动,但能看得清清楚楚。
岚岚姐:
玉梅最后一次向你问好,明知你心境不好,但玉梅希望你 能好起来!
我自己愚弄了自己,和陈路结婚的当夜,我就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在布置好的洞房里,他给我的礼物是左右开弓的大耳光,打得我嘴角流血,然后就剥光我的衣服用皮带狠抽,抽得我遍体鳞伤,他又粗暴地蹂躏……
我像一只羔羊落入了恶魔的手中,他野蛮地泄欲之后,再用皮带当作皮鞭,抽一鞭,喊一声李家宝,抽一鞭,喊一声赵岚,抽得我昏迷不醒,他还继续凌辱我……
我罪有应得,恨只恨不听你的苦劝,不跟你们一起走。一想起你那歇斯底理的呼喊,我就心如刀绞,我没有向你转过身去,我便只能为人所强奸!
我再也顾不得我的母亲了,我自幼失去了母亲,我的母亲在哪里?在哪里啊……
我多么想见一见我的生母啊,但我只知道,她是旧社会的一个戏子,父亲占有了她,而又不公正地孕育了我。我是我生母的女儿,生母却只能悄悄地撇下我,独自走向了天涯……
养母爱我却不能保护我,当她的女儿遭受陈路的践踏蹂躏时,她才又从我父亲那里拾得一丝怜悯……
对生母和养母,她们的女儿没有能力再顾及了,已是再无责任而言了。她们已经怎样,她们还会怎样,她们的女儿将永无牵挂了……
公园里的湖心岛,将是我的归宿。给鱼喂食和输送新鲜空气的冰窟,将是我通往永恒的大门。我和家宝曾在湖心岛获得无限的欣慰与向往,那里的一切,曾是那样地沁人肺腑……天是蓝湛湛的天,水是清澈澈的水,太阳无比地娇艳,空气格外地清新,没有一片乌云,没有一丝污浊,岸边的青草也鲜嫩, 何况人?那时的生命多么纯洁,多么可贵,而今污浊沾染了我,我必须到那里去洗濯,然后再去寻觅一颗小石子……
“那顽石好聪明,直奔了湖心的深底!”我曾把我的心喻为那清澈的湖水。
“那女儿好平静,心底却泛了波澜!”家宝用那小石子激动了我的心,把我的心也看得那么清澈……
生活,多么惬意呀!惬意的生活,却再也不属于我!我的心已经枯竭,再也泛不起波澜,我只能向湖心去寻觅,那里有激动过我心的小石子,我要把我的心捧给那顽石看,让它偎进来,我们永远结伴……
永别了,岚岚姐!岚岚姐,明媚世界的阴暗处,将新添一缕幽怨的魂……
永别了,永别了!请原谅我多次伤害你的感情,今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岚岚姐呀岚岚姐,人将去时反恋生,生想死时好凄清,幽魂袅袅随风逝,轻烟丝丝入云中……
我的幽魂即将离壳而去,那即去的灵魂也还清醒,我不得不乞求你作最后的施舍,求你万万宽慰家宝的心!夫妻双双欢笑时,切也怜妹一缕魂,求你在他面前,永远不要再提起我,只当我未生!
此致,
永别!
再无妒意的玉梅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年一月十七日
赵岚看信时,已是泪水涟涟,郝玉梅的父亲一声不响地任她看,任她落泪。但她刚刚将信看完,郝玉梅的父亲立刻就向她阴阳怪气地发起了脾气:“大英雄,女侠客,你不是挺能吗?你怎么还哭啊?再也没人招惹你那李家宝儿了,你也不用离婚了,你应当高兴才对啊?猫哭老鼠,你那泪假不假?你说,你说呀你,我的市长大千金!咋的,惹完事儿你就哑巴啦?告诉你,没那么便宜,你没事儿了,我还有事儿呢!”
赵岚的热泪滚滚而落,人却动也不动,面对玉梅父亲的每一句话,她都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本来是想按照她父亲的意思先向玉梅的父母道歉,日后再从长计议,万万没有想到,郝玉梅竟然做出了这么愚蠢的事情。
“你说话呀,怎么不吱声啦?你倒是喊哪!叫哇!你那能耐呢?叫狗吃啦?叫猫叼去啦?你倒是能啊?”
“郝叔……”
“谁是你郝叔?我还配当你郝叔?”郝玉梅的父亲对赵岚不依不饶,仿佛郝玉梅的不幸,他没有一丝责任。
赵岚痛苦不堪,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竟会酿成这样的后果。她心如刀绞,头脑已经有些发昏。
忽然,有人敲门。玉梅父亲这才暂时放过赵岚,转身迎了出去。来人还没有进屋子,就语气生硬地向他示威:“郝志发,事情到底怎么处理吧?你是想当原告呢,还是咱们一起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呢?如果你想当原告,我这就回去等着。如果你同意商量着解决问题,我就跨进你家的门槛儿。你就说到底咋办吧?”
赵岚听出来了,来人是陈路的母亲。
“唉,怪只怪孩子想不开,我告什么告,告谁呀?你就快迈过门槛儿进屋吧,我的秦主任。”
“唉,你倒是不想告啊!人家的生母会不会告你,可还是两说着呢……”陈路的母亲有意透露出威胁,满脸愠色,骄横地迈进了郝家的门槛儿。
进到屋子里,她猛然一怔。本来,她想在玉梅父亲面前继续摆谱做大,冷丁看见赵岚,立刻把嘴闭住了,将惶惑的目光移向了郝志发。看得出,赵岚在屋子里,陈路的母亲和玉梅的父亲都产生了顾忌,一时间,赵岚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岚认识陈路的母亲,但不想答理她,如今,赵岚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郝玉梅被强迫嫁给陈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郝玉梅父亲惧怕这位文化局革委会主任的要挟。真追究起来,在道德的法庭上,秦要武就是造成郝玉梅轻生的罪魁祸首。可是,郝玉梅已经含冤而去了,她却仍在要挟郝玉梅的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她的心天生就是歪长着?
秦要武也认识赵岚,她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