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庭会议上,二姐的意见被否定了,李家宝又可以心安理得地收酒瓶子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二姐犯了倔,竟然倔得不可思议。当晚,她说别人不管她要管,嘟嘟囔囔的,谁也没有在意,可事后,她却按照她的思路,真的管了起来。
在学校里,她相中了一位叫田萍的姑娘。这位姑娘老初三毕业,是全校学历最低的老师,平时却总是看书,从不参与老师间家长里短的谈话,业务上反倒很出色。她待人很随和,长得也很出众,大个儿,秀气,内向,今年二十三岁,早该处对象了,但她好像始终在等,在等还没有出现的白马王子,说不定,她和李家宝就有这个缘分。
一天下午,李玉雯看看教研室里只有她和天平,就想和田萍搭话,不好开头儿,就接二连三地打咳声,显得烦躁不安。
“怎么啦,李老师?怎么唉声叹气的?”坐在对面桌的田萍搭了话,不知不觉,钻进了李玉雯设计的小圈套儿。
李玉雯暗暗高兴,立刻接着打咳声:“唉,我那个弟弟呀,简直快把人气死啦!整天的,没日没夜,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媳妇跑了也不管。孩子也叫人家带走了,他还是不急不恼的,眼见房檐着了火,就不知道拎水桶!我这边急得牙根儿疼,他那边根本看不见。你说说,田老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
田萍一边判作业,一边慢悠悠地回答:“李老师,你把问题看偏了吧,一心看书还不好啊?”
李玉雯见田萍搭了茬儿,就继续对弟弟明贬暗褒:“唉,我这个兄弟呀,老高三毕业还不知足。上不了大学,就自己鼓捣。又学数学又学英语,也不知往哪儿派用场,却登门拜老师,收酒瓶子糊口也得学。满世界,大概也就我们家,出了一个自己和自己叫劲的傻小子!”
田萍果然很感性趣,不由得问她:“你说什么?老高三毕业收酒瓶子糊口,自己拜老师?”
“就是啊,上午收酒瓶子挣钱,下午到老师家上课,晚上就自己弄到大半夜。学习是好事,我根本不管,可他走街串巷灰头土脸地收酒瓶子,当姐姐的看见能不管吗?气得我流眼泪,他可倒好,美其名半工半读,偏偏不嫌寒碜,赴法留学的先驱啊?”
田萍听得饶有兴致,就慢声细语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怪了不起的!”
李玉雯一听,就好比临街的房子扒窗户,本来没门儿也有门儿了,不由得信心更足,抓住田萍的赞扬,立刻顺藤摸瓜:“怪了不起的?你是不知道啊,还有呢!一桩桩事情,笑掉你门牙!在乡下的时候,人家都知道回家猫冬,他就好像城里没有家,一个人留在屯子里,三间大房子,就他一个人,你说孤独不孤独?可他身边放个不倒翁,捧着书本就啥也不想了。一天两顿饭,他就做一顿。把大子粥灌进暖瓶里,晚上倒出来,咬几口咸罗卜,就算吃晚饭了!夜里饿了,拿哑巴包米花当干粮。洗脸盆里冻出了冰碴儿,他就不知道把书本先放下,去烧烧火,暖暖炕,也暖暖屋子,能对付,就穷对付。夜里挑不起眼皮了,实在太冷,他就戴上大狗皮帽子,系上扣,囫囵身儿盖被,你就说,让谁摊上这样的,谁不扔了他?”说着说着,李家宝二姐的眼里就转泪了。
田萍一边批作业,一边劝说李玉雯:“李老师,你可不能光是埋怨他,让我看,他倒是挺有志气,也挺有毅力的……”
“还有志气毅力呢,我看明明是傻子!不傻也是!”
“大智若愚嘛,他的做法明明是舍不得宝贵的时间,不忍虚度年华。不然,他为什么要把大子粥灌进暖壶里呢?如果真让
我说,工夫不负有心人,你弟弟这么坚持下去,准能成大器。”
“你可别气我了。一想到他,愁也把我死愁了。就这么一个弟弟,偏就不会自己料理自己,你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开口就说风凉话,你也气我啊?”
“我不是说风凉话,我是在说,大智若愚,准能成才。”
“你呀你,一会儿说他脱俗,一会儿说他能成才,那好,你要不是有意奚落我,今儿我就做主了,就把这个‘又傻又’的大才子,打扮打扮送给你,你敢要吗?要了还不悔死你!”
“倒是挺有意思的,让你一说,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
李玉雯抹去眼里的泪花,心里更高兴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田萍对弟弟还真的感兴趣了。
一个星期以后,星期六晚上,二姐乐颠颠地来到三妹家,进屋就把三妹拉到一个屋子里,情不自禁,压住嗓子连连报喜:“玉霁,有门儿,有门儿,临街扒窗户,没门儿也有门儿了!”
“啥有门儿啦?”李玉霁莫名其妙,见二姐神经质一般,不由得,自己也放低了声音。
“你忘啦?”
“啥呀?啥事我忘啦?”
“哎呀,就是给四弟找对象儿的事儿呀!”
“你真给他找啦?”
“不光找了,人家姑娘那边儿已经答应了,明天晚上,就跟我到你家来,同咱四弟直接见面儿!”
“啥?你告诉大姐了吗?”
“暂时不告诉大姐,说啥也不能让大姐夫知道,你看他那副死样儿,‘俗俗’的,气得你肝儿疼!”
二姐的性格真是说变就变了,一向少言寡语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大姐说向东,她从不向西,这回可倒好,这么大的事情,连大姐的意见,她也不征求了。李玉霁觉得不妥当,就好心好意劝说她:“还是告诉大姐一声吧,仨人商量,总比俩人强。”
“不,人多嘴杂,也耽误事儿!四弟住你这儿,明儿我就准时把人领这儿来,不成咱俩就保密,省得楚鲲看笑话!”
“事先也不告诉家宝一声?”
“不告诉,还真不能告诉。万一他不同意见面,不管不顾躲出去,还不鸡飞蛋打啊?”
“要是你把姑娘领来,四弟不搭理人家,或者不说话,或者不热情,还不得让人家臊死呀?”
“哟,我还真没想到。要是怕那样,那就只能告诉他了。你快去,把他马上喊过来!”
“二姐,你咋变得这么急呀,我还不知道姑娘的情况呢,你就急着叫他来!”
“把他叫来一块儿说,省得我学两遍舌!”
李玉霁琢磨琢磨,也对,就高高兴兴地揶揄二姐:“你是不是把自己美傻了?咱俩直接过去,他还不开门啊?”
“可不是呗,说聋就哑,说傻就不会数数啦!”
姐俩统一了意见,李玉霁立刻就去敲李家宝的房间门。敲了几下,里边没动静。李玉霁又敲,还是没有动静。
李玉雯疑惑了,禁不住问李玉霁:“他到底在不在家呀?”
李玉霁也疑惑了:“在家呀!”
“家宝,家宝--”二姐索性自己敲起门来,一边敲,一边大声喊了起来。
“来啦,来啦来啦!”李家宝答应着,赶紧把解题的思路一个公式一个公式地记在纸上。
李玉霁和李玉雯心里急,听见里边答应了,却不见门开,莫非他是有事儿背着家里?又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二姐劈头就
问他:“四弟,刚才你咋不开门呢?”
“一开始,我以为是敲房门呢!后来一听,是敲我的门,我就赶紧记公式。也怪你们自己,我的门根本也不锁啊!”
没可谴责的,二姐立刻引正题:“大概是你精力太集中了,那就先歇一会儿吧,正好,俺俩跟你说件正经事儿!”
“啥事儿,说吧!”
“我给你找了一个对象儿,明天人家就来……”
“啥?”
三姐见弟弟不拢茬儿,还有埋怨二姐的意味,就赶忙帮助二姐劝说他:“家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二姐已经请人家来了,就是你不想和人家谈,你还能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