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

    从白虎堂内冲出来的一彪人马，象是一条腾飞的银龙。龙头就是黄河清，他骑着一匹没有半根杂毛的白马，银色的披风猎猎抖动，飘飘如仙。胯下的骏马若不是千里难寻的宝驹，定然是风情万般的情种。它根本就不用黄河清左右缰绳，撒腿笔直冲向了春满楼。

    这彪人马冲进春满楼，象是撒欢的狗冲进了鸡场，顿时让内面沸腾起来。奔跑的脚步声，惊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穿着女人裤子的男人，双手蒙着胯部的女人，前赴后继丑态百出。只有身经百战的梁上君子们临危不惧，一双乖巧的手在人群中游刃自如，插秧拔草般在殷实的荷包里辛勤地劳作，竭尽全力为这帮奔波的人们去有偿减负。

    最稳着平静的人当然是黄河清了，他微微张开双腿，双臂平挽在胸前，态度和蔼地站在大堂中间，双眼平视。象是丹青泰斗在欣赏他的得意之作。

    想平静却又平静不下来的是春满楼的护院领班邓昌。他很难接受眼前的事实，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只有他打别人和别人被他打过的记录，还没看见过这鸡飞狗跳的场面。他只承认今天的天气是变了，但不相信今天变了天。他一挥手，四名护院如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拥护包拯一样簇拥着他。他的语调比包拯威严多了。

    “我不清楚什么青龙白虎，我只清楚这里叫春满楼。不想后悔，在这个时候退出去可能还来得及。”邓昌清了清嗓子，刚想说出第二句话时自己打住了话头。他感觉得身子上有点不大对劲，象是有些失去了平衡。低头一看地面，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左臂已丢在地面上，五个修长的手指还在快活地颤动。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黄河清，黄河清的腰刀还在鞘内，脸上的笑容比先前还要慈祥。

    邓昌没有叫喊，右手捂着左臂，五官挪位呲牙咧嘴。身子转着圈圈，宽大的脚掌错落有致地跺着地面。误解了他的意头或是没有误解他的意头也不会遵从他的意头 的四名扩院不约而同地纷纷后退，闯得那一目了然的帐房先生狗一样地趴在地面，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地面上爬起来，抓着那只有镜架没有镜片的眼镜跌跌撞撞地爬上了二楼。

    “哎哟喂，原来是黄堂主驾到。快到客堂里喝茶。”老鸨奋力地挤出笑容，声音也失去了平素的弹性。

    “谷满仓在哪里？”黄河清身形未变，语气象是从冰窖里发出的。

    老鸨的身子象是速冰过，没能保持住阿娜多姿的本质。嘴里咬着红纱巾，低眉下眼地领养黄河清进到桃花的房间。

    “真的不清楚是怎么死的？”

    “这对冤家，怎么就爱得这么深？殉情死了。”

    黄河清弯下腰去，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根半尺长短的银针，将它伸进谷满仓的口内，鼓捣了一阵，脸上布满阴云。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对药物很有了解，特别是民间自杀常服的几种毒药更是了如指掌。他从谷满仓的面部和口中的毒液中，根本找不出服用这几种毒药而留下的迹象。他心中原来的估计现在变为了肯定：谷满仓充其量也只是一条骚性十足的骚狗，哪里还懂得什么殉情自杀？

    “是谁干的？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要我让你说出来？”

    “黄堂主，你这不是逼着公鸡下蛋么？”

    “不爱看戏是我的习惯，忍耐有限是我的个性。”黄河清说话间右手一掠腰际，大刀脱鞘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噌的一声插在桌面上，寒光闪闪的刀身在桌面上扭着秧歌。

    “我说我说。”老鸨用那红纱巾在双眼间不住地擦拭，没有半点的眼泪，倒是搅得劣质的脂粉飞扬。她如泣如诉地述说了古镜的所作所为。

    “是谁向姓古的道出了谷满仓与桃花那档事？”

    “黄花。她得了古镜的钱财。”

    “给我找来！”

    黄花比起老鸨来乖顺得多，一进房间双膝下跪，不用黄河清发话，一句紧一句地说：“我说，我说。”

    “不用你说。你要做的就是将那只接钱手放在桌面上。”

    黄花尽管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黄河清的意思，也奋力地哀求过和挣扎过，但最终也没有改变黄河清的原始想法。两名白虎堂的弟兄极为有善地协助她，将那白得让人产生嫉妒的左手放上桌面。

    “给你留个记号，让你今后好记起这样一句话：有时候话能换回钱，有时候话能换去命。”黄河清收回刀的同时，大刀从黄花的手腕上一过，巴掌与手腕就轻松地脱离了关系。

    老鸨在惊讶的同时也很惊疑，晚饭明明是吃下的是干饭，却不知哪来这么多的尿水，从看见黄河清到现在，居然破门而出了三次。

    黄河清将老鸨带回了白虎堂，向仇天回复了过程和结果。仇天一时火冒三丈，一面吩咐人手将谷满仓的尸体悬挂在白虎堂门口暴尸三日，最后丢弃到野魂岗，以儆效尤。一面让黄河清带领人马，由老鸨带路去剿杀古镜。

    金戈拦住了黄河清，急忙向仇天劝说道：“堂主，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请不要意气用事。风云渡矿山上的事还不清楚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再又卷入与国民党行动组争斗，确有不妥之处。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国民党行动组不是乌合之众，与他们争斗很难料定胜负。”

    “再不动手我白虎堂在盘龙城就没有立足之地了。风云渡矿山的事我已有了眉目，心中无冷病大胆吃西瓜。你按我们刚才定下的方案办，尽快找到阿狗的下落，让他去向青龙堂道个清白。处理完这件事我对青龙堂说说，信与不信是他们的事，假若他青龙堂想借此找茬，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耐见长了。”仇天系好枪支弹药，又接着说道：“今天的事谁也别再多言，就这么定了。金堂主你留守白虎堂，黄堂主随我出发。不要兴师动众，带上十几弟兄就可以，免得人家笑话。”

    金戈望着仇天远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仇天一行在老鸨的带领下片刻间就到达了老鸨指出的地点。这是一座一进两重前面有个院子的平房。其时，户门紧闭，前排的一个窗口仍吐出灯光，却没有听出半点响动。仇天与黄河清带领四名弟兄守住院门，两名弟兄翻越院墙进入院内，其余的弟兄分散着将整座院子的四周包围起来。仇天一挥手臂，弟兄们同时向院子展开攻击。

    就在仇天发起攻击的同一时刻，房内和仇天的身后同时响起了枪声，火力虽然不猛烈，但杀伤力极强。院内和四周不时传来白虎堂的弟兄中弹发出的叫喊声。相持不过十几分钟，白虎堂的人马都被逼进了院内，只能借着院墙的掩护作出最后的挣扎。

    突然，院子内灯火通明，前面屋檐前的几盏电灯亮了，手疾眼快的黄河清开枪打灭了两盏灯，却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院墙上两挺机枪同时吐着火舌，压迫着他抬不起头来。

    “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战死也不愧是个爷们。”仇天被彻底激怒了，他双手左右出击，硬着脖子向前冲。

    “哒、、、哒、、、哒、、、。”院墙上的机枪叫得更加欢畅，打得冲出了几步的仇天和白虎堂的弟兄又缩了回来，不然而然地缩到一起。机枪的子弹在他们的身边发出呼啸，打得地面尘土飞扬。仇天他们能且只能双手护住脑门，在原地跳跃，哪里还有出手的机会？

    “仇堂主，不要再抗衡了，要想取你等性命是呼吸之间的事。我清楚你是要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大门敞开了，古镜站立在门口的灯光下向院墙方向一挥手，枪声停息了下来。他说：“事情是我干的，你也找上门了。万事总得有个了结，何不进来坐坐，说明你的想法，只要我古镜能接受得了的，一定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