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云舟心念小萝之语，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姐姐，千万不要有事。陆云舟在心中不停的默念。早晨从天遥宫来时，他便暗记沿途方向，此时已是轻车熟路。不消两个时辰，天遥宫隧道入口的云层便现在眼前。

    陆云舟虽学了些打坐练功之法，却也并未通晓。高空之上，不免寒气逼人。他浑身冰冷，有些颤抖的立在云上。他记得清灵说过，守宫婢女被小萝那不知名的蚕丝缠住，不知如今是否解开。他试探着朝云层隧道入口走去，两朵云彩过处，之前的守宫婢女依旧现身相阻。

    陆云舟瑟瑟发抖，声音微颤：“我叫陆云舟，不知宫主可在，麻烦通报一声。”

    两个守宫婢女闻言，四目相视，并不多言，其中一人随即隐去。不多久，隧道远处飘来两个人影，近前一看，守宫婢女身前的正是栾姨。

    “宫主已经回宫，随我来吧——”栾姨语气平淡，并无波澜。

    陆云舟随后而至，二人出了隧道，一眼便看见宫殿前的百级台阶上立有一人，正是天遥宫宫主。广场上此时人群熙攘，却是寂静无声。宫主怒目圆瞪，一直盯着陆云舟。他没走几步，忽感一股强劲之力掐住喉咙，将自己提起，朝宫主拉去。

    他立在半空之中，俯视宫主，无形力气缠着脖颈，只感觉气息不畅，却又无计可施。宫主面上闪过一丝冷笑，恶狠狠的说道：“你好大的本事——”说罢，玉手一挥，陆云舟瞬间落在地上，沿着台阶滚了下去。

    他躺在广场之上，只感觉浑身如被针扎般刺痛，鲜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了满面。陆云舟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一晃，一眼看见跪在自己身后的小萝。他顾不得自己的伤痛，跪到小萝跟前，眼见她面色苍白，不觉心痛难抑：“姐姐——”

    小萝不哭反笑：“别哭，姐姐没事——”

    “好一对姐弟情深，连本宫都要感动的为你们掉几滴眼泪了。”宫主闪身移至二人面前，忽的一掌，将陆云舟击了出去。她俯身掐住小萝的下巴，眼神凌厉：“你可知道背叛本宫的下场？”

    小萝不但不怕，反而释然一笑：“你当年给了我姐妹二人生机，我们的命本来就是你的。如今你既想取回，自是随心所欲。小纯的命，不是已经被你拿走了吗？”小萝后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宫主听了，顿时怒气上涌，甩手便是一巴掌。玉手举起，便要朝着小萝的天灵盖击去。

    “不要——”陆云舟大喊一声，振聋发聩。他挣扎着起身，朝着宫主二人走来：“你不肯杀陆云舟，对吧？”陆云舟眼神坚定，望着宫主，“只要你肯放过小萝姐姐，陆云舟一定会留在天遥宫，竭尽全力为宫主医治顽疾。”

    “你是在要挟我？”宫主眉眼流转，不怒自威。

    “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以命换命。”陆云舟已不似初来之时那般畏惧。

    “哼，你一个人能换多少人的命？小萝？清灵？叶栖凰？还是浓玉？”宫主将每个名字说的掷地有声，围着陆云舟缓步而行。陆云舟闻言，拿眼四顾，只见宫主贴身丫鬟香婵，却无浓玉踪影。

    宫主看出陆云舟心思，哈哈一笑道：“浓玉无视我的命令，竟将你放走。已被我处死于炼狱之中，怎么样，你还要救她吗？”陆云舟闻言，双拳紧握，不禁怒从心起。

    “她为了救你，宁可放弃生机留在炼狱之中。你竟然狠心将她杀害。你到底是人是鬼？”陆云舟眼中噙泪望着宫主，语气中充满恨意。

    宫主却不似之前那般杀气冲天，反而避开陆云舟的眼神，有那么片刻犹豫，方才盯着他说道：“本宫是人是鬼，那就要看你了。”

    陆云舟气愤难抑，眼中怒火熊熊，似要将眼前的宫主焚烧燃尽一般。可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萝，陆云舟的心忽的就软了下来，仿佛浑身力量被抽走似的。微低下头沉思片刻，方要开口，小萝却径自起身，朝宫主拜了拜：“天遥宫中，小萝与陆公子最是相熟。小萝斗胆邀功，劝服陆公子留下，好与宫主诊病。到时也望宫主开恩，恕小萝先前违逆之罪。”

    宫主一来知道这小萝心念胞弟，而对陆云舟之情，若是肯好言相劝自是少动干戈；二来即便她耍甚心思，也绝逃不出这天遥宫。便默许着转身，负手而立。

    小萝拉起陆云舟，回首朝人群中凝望片刻，方才移步。陆云舟一眼望去，只见那夜所见与小萝幽会男子正隐在人群之中，低首不语。

    小萝二人走了几步，与宫主相距不远。小萝眼中含泪，微笑着轻抚云舟发丝：“傻小子，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要带姐姐一起离开。”陆云舟看着小萝憔悴模样，一阵心酸。

    “我不是你的姐姐，何苦而为？”小萝眼带温存。

    “陆云舟说是便是，我不要姐姐为了我而牺牲自己。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她，然后带你和你心爱之人一起离开——”

    陆云舟一语未了，小萝忽然将他抱住，双臂用力环抱。

    “记住姐姐的话，姐姐做不到的，希望弟弟可以成全。身后便是云层——”小萝耳语说罢，还不待陆云舟反应，便出手将他朝着身后天遥宫云层推去。与此同时，她以迅雷之势将腰间的锁心莲放出，竟朝着宫主飞去。

    陆云舟记得前些日子，自己无意间发现，水墨化身竟可穿透天遥宫云层。这云层乃是由云皑一莲所生，便是宫主等道法高强之人亦不能僭越。陆云舟曾将此事随口说与小萝，如今小萝所做，自是为他寻得生机。

    陆云舟惊恐的望着小萝，伸手想要将她抓住，可身不由己，一股刚柔并济的力道将自己推向身后云层。小萝的锁心莲一靠近宫主，宫主却并未回身。只见那锁心莲浮在半空，小萝飞身出掌朝着宫主击去。只一瞬间，宫主将衣袖轻舞，如翩翩白鹭起舞。锁心莲的莲花瓣片片凋零，渐渐化为尘土。小萝身上好似被利刃划开无数道伤口，鲜红的血阴湿了衣衫。

    那一刻仿佛凝固于画卷之中，小萝含笑望着远处，心甘情愿。

    （二）

    天遥宫上空的云彩，好似火烧一般，红得刺眼。阳光却好似冷的，照在脸上冰凉一片。

    陆云舟落在地上，看着小萝的身体在半空中渐渐散去，如风中扬尘，飘忽不见。他想穿过人群，去再见一眼“姐姐”，哪怕只是祭拜。可肩膀一阵剧烈疼痛，宫主随手取叶，如剑般划出一道伤口。

    迎面天遥宫的弟子如临大敌，蜂拥而上。可没走几步，却都停了下来，朝着陆云舟身后望去。只见无数道银色光芒竟穿破天遥宫云层，在半空中飞舞。本来满面怒色的宫主，竟闪过一丝惶恐，随即镇定自若。

    陆云舟回首望去，一袭黑纱衣裙的女子背负一剑，面若寒霜，朝着众人走来。她举起手中一个黑色匣子，那飘在半空之中的银光仿佛通灵一般，纷纷朝着匣子飞去。不多久，银光消失不见，黑匣子便应声合上。

    那女子行至与陆云舟并肩，四顾而视，语带不屑：“天遥宫果然浪得虚名，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后辈，真是让人笑话。”还不等有人回话，女子便依次手指立在台阶之上的一男一女，厉声喝道：“小贱人、许世修，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受死。”

    那名为许世修的男子，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倒是那女子甚是泼辣，缓步上前，双手掐腰，眼中妩媚流转：“我说林英芝，你还真是不要脸。追别人的丈夫追到别人家里来了。看姑奶奶我怎么教训你。”话声刚落，便要拔出头上一个血红蛇头簪子。

    “啪”的一声，宫主竟出手给了女子一巴掌。女子满眼委屈、愤恨的看着宫主，却又不敢吱声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