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的东郊,坐落着一座三面环水的醉松山。
之所谓松山,是缘于醉崖前的一株古松而然。
相传此松已伫立于崖边二千余年,任凭岁月沧桑,雨雪迭换,它依然葱郁若盖,苍劲虬然。
只是它的匝地之势,颇有醉翁之意:耆干斜伸到崖外,云枝玉叶,迎日沐风,自在风流。少许根须已盘扎到崖壁外侧的岩隙当中,虬髯外露,稳系磐石。
整株树看来曲张有致,中敛而不外放。而锦绣天然的莲花湖,将这座醉松之山温柔地拥入在怀中……
朝阳初起,漫烧霞云,宛若明镜的湖面泛起一层闪耀的金色纤粼,尤如天上的霞,被揉碎在湖心。
有时一阵风来,镜面就皱起一道接一道的细小波痕向岸边推进。
湖心的芳菲曼妙处,一片初醒的荷花莲妆绿裳,在霞光的淋浴下如已梳洗方毕的姑娘,莲裙素裹,雅丽端庄。
阵阵清风飘送来一阙美妙的笛声,于是那素雅的荷花丛也便随着那宛转悠扬的旋律跳起舞来。
花丛中两只白色的水鸥,似在梦中受到了凌波仙子的惊扰,倏飞而上,练翅于初起的云端。
湖心花丛外的廉波微漾处,一叶兰舟正自在地浮悠着。
舟中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正自临风横笛,吹奏着一曲江南雅调。
温柔的引子,是临摹古典山水画的前奏。渐强递升的叠韵,让画中婀娜的莲姿更富柔情。最后一连串迅疾而紧凑的颤音,又仿佛云间起落的白鸥相互追逐嬉戏。
你看它们,时而在浮云中穿梭,时而低翔双飞于波光粼粼的湖面,好不惬意。
少年才从醉松山下来,就乘着舟儿泛波于湖上。已在山上栖霞岭醉松观修炼了十九年的他,如今奉师命下山除妖,心中甚觉豪云激宕,愉悦非常。
平时在山上练剑飞行,师父都不准御剑飞到方圆两里之外。整天围着醉松山和莲花湖打转,又不能在湖面稍作停留,甚觉索然无味。
此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下山,他便连夜赶制了一艘木兰方舟,以便下山时畅游莲花湖。本来走陆路脚程极快,他却难舍这旖旎的山水风光,刻意走这水路。
此时旭日高升,已至辰时中刻。他吹罢霜笛,将其斜插在背后,摇起木兰桨向岸边划去。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在离湖心荷花丛十丈开外,一株白莲凌波亭立,独秀芬芳。清风中伊人皓首频点,似在向自己作揖示意。
少年忙荡起双桨,不一会便至花前,方欲伸手采摘,手指才触到花瓣,又觉不忍。刚想将手缩回,却是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那莲花将要被手指触碰到之际,花瓣上陡然涌起一层红晕,如娇羞的姑娘含羞而敛,不再开放。
少年脸上顿起笑意,道一声:“好一朵含羞的荷花!”划桨往岸边而去。
及至岸边,舍舟登岸。
水边银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往上便是一丛丛的绿草由浅至高地次递铺到堤岸。堤岸上的小道,蜿蜒着向襄阳城的方向延伸开去。
临岸一侧的路旁,广植着绿木杨柳,其间夹杂着一些常见的香花野草。而对岸的另一边,则是刚刚翻垦过还散发着泥土气息的耕地和绿草如菌、花如缀星的广袤田野。
时值暮春时节,道旁野花大半花期已过,如牵牛花、迎春花等大都凋落。迟迟春风一至,便可见桃花夭乱零落,杏花扰人遮眼,柳絮摇丝,蝶慕幽香,飞红萦岸。
沿路阳光布下的美丽风景,即使是在晚春,在少年的眼里,却也如此多情。
他不禁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深深地一个呼吸,拥抱着这个即将逝去的春天。
许久,他睁开双眼,迎着飞花前行。桃花轻拂着他的脸,杏花牵引着他的衣袂,似欲绊他短驻停留。
在一个转弯处,一朵才被春风吹干晨露的荼蘼正借着阳光的灿烂嫣然笑放。
面对此情此景,他不禁吟唱出这幅即将离去的画面:
莲妆镜澹掞波明,
白鸥掠浮云。
银沙浅草,飞红萦岸,花事半飘零。
蝶迎仙客拈香悴,
摇醉柳丝轻。
晞露春风,笑嫣荼蘼,善解少年心。
这一阙《少年游》,绘声绘色,如诗如画,入歌入景。端的是能吟笑春风,宛转流云。
少年步履轻健,欢快地走过通往襄阳城的云木桥。
忽然,一阵清香扑鼻而至。晚春阑珊处,一个妙龄少女正端立在绿草丛花间,盈盈洒窝里正漾着浅浅笑意。
她的脱俗的美,用最过分的恭维也难以赞美。她的样子,如同古典云烟里幻化出来的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含波;柳黛俏兮,双瞳剪水。
少年初次遇见如此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已是呆呆地看得痴了。
少女见他双眼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害羞,于是把袖掩嘴,低头莞尔,一阵芬芳。
少年见少女如此,也不禁俊脸一红,忙将目光收回,望向别处。
俄顷,他走出几步,向前作揖道:“小姐安好,小生这厢有礼了。”
少女道一个万安,还礼道:“公子不必客气,不知公子意向何往?”
少年此刻羞赧已褪,双眼复又注视着少女道:“在下要去襄阳,不知姑娘欲往何方?”
少女看着眼前犹如玉树临风的少年,眼中满是欣喜并泛杂着几许慕蔺,答道:“小女子也要去襄阳。”
少年立时喜上眉梢:“那我们可以一起前往哦!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少女低首凝思片刻,答道:“小女子姓白名菡萏,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先见少女道出自己的名字还要想想,不觉有点好笑,待听到她叫白菡萏时不禁又好些讶然:“白菡萏,白色的莲花,好雅致的名字!”
“不知公子……”少女也想知道少年的名字。
少年忙答道:“哦,对不起……贱姓一个衣字,微名竹贤。”
菡萏见少年如此客气,禁不住扑哧一笑,道:“公子多礼了,莫非公子与魏时竹林七贤有所渊源?”
竹贤道:“我自幼由我恩师抚养,恩师寄望我长大后能像竹林七贤一样‘越名教而任自然’,笑傲于竹林。”
菡萏笑道:“志气倒是不小,但如若我们这般说下去,只怕要聊到太阳下山哩。”
衣竹贤道:“姑娘所言甚是,我们这便上路吧。”
两人并肩而行,去往襄阳。
古朴而典雅的襄阳城枕卧在金色的晨光里,绚丽而安详。
城正中的钟鼓楼巍峨耸立,高墙飞檐,金瓦琉璃,很是壮观。
城楼左翼置钟,右翼设鼓,中间的镶华台镂刻着的藻花菱纹,在阳光下绽放出耀人的华美,其上还陈放着测影日圭。
钟鼓和日圭,便是这个年代最重要的计时工具。
每当晨钟暮鼓之时,整个襄阳城内都清晰可闻。
此时晨钟方过,楼下街上的行人车马便已渐渐多了起来,开始如歌般交织着它一如既往的繁华。
襄阳的房屋,大都是“前院中堂后园”的结构。院子里一般会种些绿木花树一类的植物,如矮松、翠竹、石榴之属。而后院,则大都种些时令的瓜果蔬菜之类。
此刻,在一座红墙绿瓦,高甍飞檐的宅院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听声音应该是一对父女。
一个少女的声音娇横着道:“我才十八岁,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