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凉风习习，窗外灯火阑珊。韵华楼前两层依然客满为患，三层包厢也还有半数客人吟诗会友，喝茶品酒。

    年晨溪送毕凌卿羽，返身走进三层最小的一处包厢。包厢里面装饰相对其他的较为普通，十分紧凑，没有窗户，相信即使满客也没有人愿意呆这里。

    静立片刻，确认没有人跟踪，年晨曦才轻轻左右扭动了一下壁台上的檀木雕花。只听“咔咔”两声，包厢的右侧墙壁缓缓打开，一个只容两人大小的方形天井呈于眼前。方井周围可清晰看到阁楼主体的榫卯，据程叔说，一旦韵华楼暴漏，立刻烧了天井，楼体定能在一刻内土崩瓦解。

    天井自上而下有个简易木梯，可直接到达韵华楼各层的暗厢。年晨曦鹞子翻身几个起伏便飞到了顶层，由外打开了机关来到顶层最大的包厢。

    畏寒堂整层有六个包厢，年晨曦相信能通过止水和探月双重考核的人天下不出十个，而十个人同一天来韵华楼喝酒的几率非常低，所以只有五个较小的包厢是接客的。最大的包厢今日总算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包厢里没有点灯，窗边薄纱轻舞，窗侧一背对而坐的男子，长发轻柔的随风飘动，身姿清俊，偶有月光照进，投下长长的阴影似要入画。听到来人，便转了转椅子的扶手，那是一个特制的木椅，木椅底部有四个木轮，扶手上不知道什么机关一动椅子便迅速旋转过来，缓缓来到年晨曦身前几步。

    “昀，你来了。”男子声音淡如流水，透着丝丝温柔。屋内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感觉到柔和明亮的目光。

    “程叔不是说你得几年才能痊愈吗？怎么突然来京城了？晨溪，你身体还这么虚弱。”

    原来，坐着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年晨曦，而之前的一直都是苏昀易容而至。

    四年前，苏远尘临走前需定下新任教主。按教规，只要能成功穿过云霞山到熙云谷中间的一条暗道，即被承认试炼教主通过。据说暗道年代久远，里面机关重重，各类剧毒虫蛇数不胜数。彼时全教数年晨曦和苏昀武功最高且不分低下，大家便让两人一起试炼。

    试炼的结果却是完好无损的苏昀背着奄奄一息的年晨曦来到目瞪口呆的教众面前激动的一遍一遍的喊着程叔。

    后来大家才知道，两人兄弟情深且对教主之位都没兴趣，暗道里便互相合作一起闯过重重难关。直到最后即将到达熙云谷时才出了意外，年晨曦为了救苏昀被巨石撵到背部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多亏左使程枫医术高深才救回一条命。经过程枫四年的悉心调理，从之前的卧床不起到现在偶尔下地，年晨曦也不可谓不幸运了。

    苏远尘临走前找苏昀密谈了几个时辰，苏昀才总算明白了年晨曦为何一定推让自己做教主，清楚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自己，无论从感情还是责任都得成为他真正的左膀右臂。看到他由于重伤无法一展胸中抱负郁郁寡欢时，苏昀觉得既然是兄弟那一定要同进退，更何况是自己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这几年里，苏昀先后经营钱庄，开绣坊、妓院，做瓷器买卖，直到京城里的韵华楼。总之只要能赚钱，年晨曦说了具体思路，他都会去做。

    苏昀也知道年晨曦一定会入朝为官，只是时机未到。直到去年，年晨曦给苏昀了一张轻薄的未知材料制作的易容面具，才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部署。

    苏昀看着暗处还略显虚弱的年晨曦，这个仅比自己大半岁的男子深谋远略，心机沉重，做任何事都是先谋而后定。苏昀不禁回想起分别的日子里，无论是圣上突然重视武举还是殿试后会带兵出征，就连殿试三甲他都一一算准，并通过飞签给苏昀明确的指示。战场上，年晨曦仅仅从自己和随军出征的程叔的传书中便对形势作出判断，迅速制定细致的作战计划和不同情况下的应变措施，让苏昀对年晨曦的佩服更是五体投地。

    年晨曦温和的笑了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在京城如何？”

    苏昀找了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仰靠椅背，无奈的总结着：“学习经营酒楼，应付朝廷的差事，和权贵分帮结派，没事还得哄哄公主！ ”

    端起一旁的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年晨曦感慨：“今天终于见识了韵华楼，程叔布置的好，你经营的妙。京城这边，委屈你了。昀，这几年谢谢你。”

    苏昀本来还想抱怨抱怨，但听到晨曦那句谢谢，转念一想，明明是自己当年信誓旦旦要帮年晨曦成事的，现在这点牺牲就婆婆妈妈，暗道惭愧。嘴上却笑道：“晨曦，你何时这般矫情了？手足还谈什么谢！以前自己不学无术，现在这样挺好的，就是偶有不适而已。”

    年晨曦看到自己一句话目的达到，觉得该进入正题：“太子新立，但尉迟涵也不简单，最近频频像凌公示好。我们现在可助他一助。”

    看来太子近来无论拉拢中立朝臣还是凌府提亲，年晨曦都了如指掌，苏昀问道：“你意思无论如何不能让尉迟漓娶到凌淸沫？”

    轻轻放下茶杯，年晨曦目光深远，缓缓道：“非也，让他娶。只不过中间一定要让尉迟涵得到最大的优势。人抱的希望有多大相应的失望就有多大，满心以为成功的时候还以致命一击，当他奄奄一息，我们再顺便救他一把。岂不知，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原来年晨曦所谓的助他一助是这样？苏昀觉得背后冷飕飕的，疑惑道：“那太子都娶了凌淸沫，尉迟涵还能有什么机会？”

    年晨曦笑了笑：“为什么一定要娶凌淸沫，是因为凌公。可是得到她并不意味着能得到凌公的支持。这点，他们都错了。你忘了一个人。”

    苏昀恍然大悟：“你这么快就知道我刚刚见她了？”

    年晨曦有点好笑的道：“兄弟，你忘了这是韵华楼。”

    苏昀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只好转移话题：“你这次不顾身体这么远过来，就为新立太子的事情？”

    “只是一部分。这次过来要见一个人，北梁嵩王。”

    北梁？苏昀震惊的坐直身板盯着年晨曦。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就顺风顺水，敢情有内应？

    年晨曦立刻明白了苏昀的心思，“你想哪里去了？我这才是第一次见他。前些日子收到来信，本是约义父。不知道和义父失踪有没有关系，我便应下了。算算日子在七日后。”

    爹竟然认识北梁嵩王？苏昀这次更不淡定了，想起苏远尘临走时的话，有一丝疑虑闪过心头。

    苏昀双眉微蹙，如此暗沉的环境年晨曦竟然看在眼里，想想让苏昀这样心思纯净，表里如一，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天天要装的淡然清逸，能做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苏昀压下心中的疑虑道：“还是你了解我啊，知道我去打探别人最后可能自己暴露无疑，还是你出面比较好。”

    年晨曦道：“到时候就约他来韵华楼吧。我易容你原本的样子去会会他。只是以后江湖上传开苏昀是个瘸子，你别秋后算账就好。”

    苏昀闻言大笑：“这才好，省的像现在一样莫名其妙就被陌生女子缠上，那些说词真真是千奇百怪。你这张脸那就是祸水根源啊！”

    年晨曦随苏昀淡淡的笑了笑，依然从容如初：“不早了，快回府吧，风流大将军小心被人以为夜会佳人乐不思蜀。”

    “好，四层人少方便一些，你明天先过了考较，之后才能有带朋友的资格。莘栖把关，好歹算我徒弟，留点面子！”苏昀起身展了展衣摆又嘱咐道。

    年晨曦答道：“晓得了，大将军慢走。”

    待看到苏昀已经出了韵华楼，年晨曦淡淡开口：“程叔，这边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