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为了天下百姓，使他们少受兵祸之苦，流离之苦。”莫吉近乎恳求。

    “你知道天下最多的是什么吗？”不等莫吉回答，袁行健冷冷道，“这个天下最多的就是人。既然人是如此之多，死一些又有什么要紧！？”他的脸如同刀锋所刻，没有一丝特别的表情。

    “呃……”莫吉愕然。如此冷血？袁行健冷漠的背影，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那你就当是帮我？你已经救了我三次，就再帮我一次，好不好？”莫吉自己都觉得自己近乎无赖。

    “我为什么要帮你？”救她三次，完全是因为偶然。自己难道看起来是个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大善人么？袁行健鼻子一阵冷气。难道是自己不入世太久了，如今帮忙还要帮三送一？

    “我叫莫婼，现在叫莫吉，是翰林学士，皇帝亲封的平叛特使。我父亲叫莫正道，就是……就是那位头颅被挂在灵州城门上的灵州太守。”莫吉悲伤地垂下眼眸，又倔强地仰起脸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能哭，哭有什么用！

    从孤苦无依的罪臣之女，到孤身犯险的平叛特使，莫吉把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袁行健。有些话，有些事，他从来不敢告诉别人，甚至不敢对自己说，这半年多的经历，比他之前所有的经历都发杂诡谲，都痛苦万分。

    “如果你可以，帮我带个信给泰州知府李明轩，麻烦你！”莫吉低声下气道，“实在不行，把这个消息告诉山下庆丰镇福来客栈的老板……”看着袁行健千年冰川一般的脸色，莫吉越说越没有信心。

    故事说完了？袁行健顾自煮着一瓦罐开水，丢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

    “这是什么地方？”一阵死一样的沉默后，莫吉再次开口。既然求人不如求己，先得弄清楚自己所在何处。昨晚虽然狂奔，却总是在往泰州的方向上，也许离最近的秘密据点也不会很远——要是那样，就好办了。

    “这里离泰州还有五百多里，正在肴山脚下。”袁行健抱着的孩子突然啼哭起来，他手忙脚乱哄着，怎么也无济于事。

    “他是不是饿了？”莫吉猜测道。

    袁行健舀了一勺米糊，凑到孩子口边，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他求助地望着莫吉。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有带过孩子。”莫吉窘道。

    “他不是你孩子？”袁行健似乎有些意外。那为何昨晚上她自己都濒死了，都好好的护着这个孩子。

    孩子越哭越大声，袁行健手忙脚乱，忽然闻到一股臭气——自己的衣服鞋子上，粘了许多黄色的粘糊糊的东西。他差点就把孩子扔了出去。

    瞧着袁行健冰川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莫吉忍俊不禁，一边抽气一边笑，嘴都歪了。

    袁行健恼怒地将孩子擦了擦，丢在莫吉身边，孩子释放之后，轻松自在地转悠着两个乌溜溜的眼睛，“吧唧吧唧”吮吸自己的手指。

    “真可爱啊！”莫吉轻轻逗着孩子粉嘟嘟的脸颊，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也后悔过，为了这么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耽误了几乎可能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好不值得。可是此刻，他心里满满地都是喜悦。孩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喜悦，竟然咧着小嘴，对他笑了一下。

    “你看，他在我笑哎……”莫吉开心地对刚去擦干净衣服进门的袁行健道。

    袁行健看着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容，冷峻的眼里，竟然有些暖意。

    “可惜……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没有了爹娘……”手指轻轻滑过孩子粉嫩的脸颊，想起他的身世，莫吉一阵悲伤。和这个孩子相比，自己也许已经幸运很多了，至少在之前的十八年里，自己有疼爱自己的爹娘，有宠溺自己的哥哥。

    “他不是你孩子？”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

    莫吉把昨晚的经历粗略地讲了一遍，那些残暴、惨痛的细节，他实在不想回忆。

    “你失血过多，箭头射断了一根肋骨。如果不想死，就不要老坐着。”袁行健把孩子抱起，冷冰冰的道。

    “到不了泰州，死不死有什么区别呢？”莫吉吃力地趴下，尽量不牵动背上的伤口，忧心忡忡。

    袁行健坐在不远处的阳光下，孩子已在他怀里睡着。夕阳的斜晖温暖地照着这所小木屋，在地上绘出了一道雕像一般的影子。

    虽是夏季，山里的晚上也是凉嗖嗖的。袁行健烧起火堆，煮了一罐肉末粥，莫吉满腹心事，哪有心思细细品尝，随便吃两碗，果腹罢了。袁行健喂了孩子，让他躺在莫吉身边，自己出去了。莫吉逗了会孩子，孩子沉沉睡去，他听着山野里不知名的鸟兽鸣啼，甚至还有野狼的嚎声，心里一阵阵害怕。幸好那些野兽夜鸟怕火，并未骚扰这间小破屋。

    抵挡住了一阵阵惧意后，他终于抵挡不住如潮的倦意，很快沉沉睡去。

    莫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袁行健正在一块中间凹陷的石头上捣着草药，莫吉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

    袁行健发现莫吉醒了，继续捣了几下，将草药装在一个破碗里，又拿了几片布条。

    莫吉猜到他要做什么，脸直红到脖子根。

    袁行健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径自道：“闭眼。趴好。”“

    “不……”莫吉嗫嚅道。

    “不想死，就趴着。”袁行健冷冷道。

    莫吉默默闭了眼，在干草堆上趴好。

    袁行健掀起莫吉上衣盖在他头上，飞快地拆下莫吉包裹的旧布，换上新药，用布条扎紧，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莫吉的脸烫得可以热鸡蛋，埋着头低低道声谢。袁行健背转身，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粥来。

    “你放心养伤，昨晚，你的人已经把你的消息送给泰州知府。”

    呵呵……正在喝粥的莫吉停了停，嘴角一咧。原来他昨晚上突然失踪，是做这事去了。莫吉抬起眼角，暼见袁行健刀锋一般的背影，觉得这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冷血。

    既然李明轩已经能收到消息，莫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一天他心情特别放松，逗逗孩子，睡睡觉，看着袁行健的冰川脸，也觉得和善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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