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夕脱离馨儿和一种师兄师姐，跟着老人李始炁走出了书院。

    李始炁知道自己平生所学不会断了传承，心病一去，这精气神立马好转。他精研天文地理，道学阴阳，术数历算，看透这世间的功名利禄红尘往事，心中唯一的羁绊就是不想自己的所学跟随自己一道消逝在这世间。

    他看好何夕的聪慧与执着，也相信他自己的眼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何夕术算大成。当然，他虽然能在棋盘上算尽一切，却还不能像其父李淳风那般预言未来。

    千年以降，能通过天文历算而衍《推背图》，对未来作出精确预言的人，只有那么一个。况且李始炁认为未来还是应该保持神秘的面纱，而且就算预知，也不能逆天改命，掌控未来。李淳风早在太宗年间就做出了武氏毁唐的预言，可即便是雄才大略如太宗皇帝，却也没能改变大唐的命运。

    何夕跟着老人再次走上了临沧的青石道。初到小镇时他还茫然不知所往，没想到这才仅仅过去两天时间，自己不但有了馨儿这样的师父，一众师兄师姐，现在更是要跟着这老人学那之前稍有听闻的术数。

    他也没有想到两天前他还要在这青石道上狼狈逃窜，而今却能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想起馨儿这便宜师父，嘴角不由得噙着笑意，却浑忘了自己也是个便宜徒弟。

    小镇自然大不了，何夕眼里瞅着镇上的人生百态，觉得自己大大长了见识。三浪诏那都是浪人，浪人的生活虽然不乏精彩，但却不如这小镇上的人来的真实。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江边江滩之上，何夕感受着脚下的软沙，没有看到码头，心中稍定，他可不想在这老人家面前被那船家老头揪住说他不敬老人。

    李始炁当然不知道何夕心中的这些小九九，也不知道前脚何夕还没踏上临沧地界的时候，就摆子自己乖孙女儿一道。看着眼前不知疲倦缓缓流逝的江水，千万年以成这无垠的沧源，不禁感叹，这大概就是沧海桑田吧。

    他缓缓的坐在这略有湿意的江滩上，有些萧索，有些龙钟。对何夕招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

    何夕默默的上前，心中不解，老人家为什么今天把他带到这江滩上。虽然他也很乐意出来走走，看看这山水人情，但他可不会觉得这趟是出来闲逛的。

    老人看着何夕微蹙的双眉，一副完全不该是十二岁少年该有的严肃表情，眯眼微笑道：“孩子，放轻松。今天只是想你陪我老头子出来走走，整天在那院子里都快发霉啦。我知道你心急，但术算之学博大精深，浩如烟海，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在这世上啊，亘古存在天地人三道。

    老祖盘古有讯：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地之道，即自然之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仁，人之心也，义，人之道也。

    人活一辈子，无论你怎么蹦跶，在这天地人三道之下，都俨然沧海一粟。但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就都想要活得明白，那样等到闭眼的那一刻不会虚叹此生，所以一定要去去探寻。道祖老子古稀之年而西出函谷，那就是要去探寻着世间的大道。”老人的声音透着一股沧桑。

    “那究竟要探寻什么？”

    何夕听的有些懵懂，但最后那句话他听明白了，因为他曾在那深山不知处自诩为智慧的人。

    “所谓人心者，喜怒哀乐之所发者也；人道者，人心之所取舍者也。可人心叵测且人心思变，人之道千千万万且各不相同。我们无需探寻，只需活出自己就行了。

    可这天之道，地之道却是天地万物，太极宇宙的至理，万物的规则，这世上一切的有为法。无穷无尽，无始无极。你可知为何日东升二月西出，日温暖而月清凉？为何月有阴晴圆缺，天有四季昼夜？为何这澜沧江是顺流而下而非逆流而上？”老人的声音有些激动，他思考了一生，探索了一生。何夕能感觉到老人家对他口中的天地之道的情愫，即便此时垂垂老矣，可一旦提及立马激情万丈。

    “爷爷，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该如此。这江水怎么能逆流而上呢？”何夕觉得这问题在理所当然不过了，如果这江水能逆流而上，他此时肯定要回到三浪诏。

    “本该如此，好一个本该如此。若果真本该如出，那这天地岂不还在混沌之始，何来大唐？何来你我？人往高处走那是人心使然，可这水往低处流却并非本该如此。这些都是大道，只要你愿意探寻，自然会发现其中要妙无穷，欲罢不能。怎么样，你可想知道这其中的究竟？”老人略带玩味的问着何夕。

    “爷爷，您老说的这些我都听不大明白。这就是术算嘛？”何夕挠头问道。

    “这是大道，天地之道。术算与之相比却也只能算是小道，但任何小道探究到极点那就是大道，所谓否极而泰来。而且我们可以通过术算来探索历法阴阳，天文地理。你可以不明白，能真正探明大道的人这古往今来怕是还没出现，但一定要怀揣一颗探寻大道之心。若没有探索之心，这术算不学也罢。”

    “那您认为我有这探索之心嘛？”何夕心中有心忐忑，因为他发现好像没有。学习术数，大部分是为了跟才气横溢的馨儿较劲，她不会的他会了。那才算是各有所长，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跟人比起来一无是处，即便是馨儿也不行。

    “呵呵，扯远了，你还是个孩子。我给你讲给个故事。”李始炁大概总算意识到何夕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扯这么多天道自然的话他能听懂那才不对呢。

    “兵圣孙武曾留下一道物不知数算题。曰：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有众多兵家把这物不知数的术算之法用于沙场点兵，韩信点兵和秦王暗点兵都是在运用此法。

    这算题究竟何解呢？我知道以你的聪颖，就算不得其法，也能把答案给硬凑出来。但那就大大落了下乘，且只是简单地算题，还有更多更难的算题。那要往下深究，就和这天地大道，太极宇宙一般无穷无尽。一道简单的算题你或许能用死方法找到结果，但更重要的是在寻找结果的过程中找到一个方法。有了方法你就可以触类旁通，一通百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自己找到答案，并且找到方法？”

    “想啊，可是我还不知道算题术算什么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何夕不好意思道。

    “术算历史悠久，前人之中更是不乏集大成者的术算大家。回头你跟馨儿说，让她把算经十书给你找出来，你先解这一题，有问题随时来找我。行，我们回去吧。”

    何夕上前把老人扶起，拂尽沾上的泥沙，边走边问道：“爷爷，这算经十书是哪位术算大家的著作？”

    老人家乐了，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算经十书可不是一个人写的，术算也不是你看一本书就能有成的。算经十书包括《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海岛算经》、《五经算术》、《缀术》、《缉古算经》共十部算术大家所留的著作。高宗显庆元年把这十部算经汇编整理以作教学之用，当年南下时我带着一整套，可要好好爱惜啊。”

    “嗯，饮水思源的道理我懂得。我是不是应该先从《孙子算经》开始？”何夕乖巧的道。

    老人欣慰赞赏的点点头道：“对，等你解完此题，我再出一题，如此循序渐进，你会发现其乐无穷的。”

    是日入夜，无月无星。

    何夕手捧《孙子算经》，与馨儿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