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谦醒来的时候，百里溪正趴在他肩上流口水，还不时砸吧着嘴，像是梦到什么好吃的。

    段谦默默地看着她毫不文雅的睡颜，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从未与人如此靠近过，十六岁之前他是不受宠的大皇子，母妃过早亡故，他一年到头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结果父皇确实不怎么关注他。除了岁末的国宴，他基本不会出现在人前。终年陪伴他的不过是两个丫鬟一个太监，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十六岁那年他被封为晋王，还以为出了宫有了自己的府邸至少自由了，结果晋王府一圈都没有逛下来，父皇就叫他去了连云山做和尚。山上日子清苦，但这不是最难捱的，最难捱的是孤独。那时候他一个月也说不了几句话，那些小和尚背地里打打闹闹，转身看到他就是一脸惶恐，恭敬疏离。他虽然心里愤懑，但到底性子骄傲，不屑于做出什么示好的举动。

    久而久之，连云山的和尚们暗地里都说大皇子不好相处，更是没人主动亲近他。

    眼前这小子倒是从来不怕他，虽然满嘴都是瞎话。

    段谦微微一笑，猛地站起。百里溪“咚”的一声撞到车厢壁上，眼睛还没睁就开始龇牙咧嘴地叫唤，“哎哟喂，哪个王八蛋暗算老子，看老子不揍得你屁滚尿流……”

    她揉着脑袋坐起，正对上段谦似笑非笑的脸，“老子？揍得本王屁滚尿流？”

    百里溪愣愣地看着他黝黑的眼珠子，一时间脑筋有些转不过来，“啊？”

    段谦莫名心情颇好，也不打算跟她纠缠，随意地起身走出车厢。

    天色已经暗了，半弯的月牙将将爬上树梢，正是月色撩人的时候。地上乌压压一片人头让人颇为扫兴。

    那些侍卫没有他的命令也不敢起身，见他出来，一个个都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谁才是王府之主想清楚了吗？”

    众侍卫齐声答道：“回禀王爷，想清楚了！”

    段谦走到领头的侍卫跟前，若有似无地瞥他一眼，缓缓道：“下次做事之前先考量考量，事情的后果是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你们都是王府的侍卫，万事需以本王利益为先，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都起来吧，就近找个客栈住下吧。”

    百里溪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伸手擦掉眼角沁出的水珠，张大着嘴毫无形象地道：“打一棒子再给一甜枣，啧啧，真老套。”

    恰好被随后上车的段谦听到，他也不恼怒，随口道：“既然本王的方法老套，不如你说个不老套的来？”

    百里溪一看到他，脑袋上的那个包就隐隐作痛，她边揉着脑袋边道：“老套也有老套的好处，只是王爷手段太温和了，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一些的。”

    段谦对她的话十分意外，面上却不露分毫，道：“本王是个关爱属下的人。”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些侍卫甚至整个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野了，一时恐怕管束不过来，也确实是时候立立威了。只是没想到百里溪竟然也会这么想，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幕恐怕只会觉得他对这些侍卫太狠……

    百里溪不懂他那些心思，只是夸张地揉着脑袋上的包，叫得哭爹喊娘，示意段谦是多么的“关爱属下”。

    段谦被她吵得脑袋里嗡嗡直叫，忍无可忍道：“你闭嘴，真有那么疼吗？”

    百里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可怜的水光，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要不换你试试？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会这么疼吗？”语气里满是谴责之意。

    段谦没好气地道：“忍着！”

    车厢里的两人还在吵嘴，车厢外的侍卫们却面面相觑，心道原来王爷好这口，怪不得要带着这么个吵闹的小厮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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