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完春节，华北大地上的气候一下子就变暖了，那慢悠悠的南风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丝丝缕缕的，犹如淘气的孩子，用那柔柔的手指，轻轻的挠着你的脸，让你有一种秫秫的感觉。山路、街巷、河滩上的积雪像是被熨斗熨过似的，一点点的在湿润，在融化，大地上那本来洁白的面孔，此刻变得面目全非了，像是白布掉进了颜料铺，成了肮脏污秽的复合体，面目狰狞的，和春天的气息极不合拍。久已藏匿的麻雀，首先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成群结伙的跑了出来，瞪着饥渴的眼睛，大声的尖叫着。忽而落到房檐上，忽而降临到大地上，齐刷刷的小嘴在贪婪的寻觅着。它们那可爱的模样，灵活的身姿，吸引着众多的孩子出来追逐，嬉戏，华北的春天抗战以来，第一次来得那么早，那么果断。

    有经验的老人说：鬼子的末日快到了，连老天爷都在帮八路军，让天气提前变暖，44年是鬼子完蛋的年份。

    过去的一年，由于日本内阁制定的错误战略，军部把相当一部分军事力量和物资力量用在了海洋上，结果不论是舰队较量，还是岛屿争夺都损失惨重，鬼子的海洋政策彻底失败，太平洋简直成了鬼子的坟墓。成百上千吨的物资、军舰被盟军掀翻在大洋里，成师团的，有丰富战场经验的鬼子，被太平洋上的海浪所吞吃。太平洋不但成为不了鬼子的内河，这条通向外界的主要通道几乎被堵死，日本帝国通向外界的两条腿差不多折了一条。要知道，日本是个经济巨人，每天吞吃的钢铁、煤炭，石油等重要物资都是惊人的，都要依赖进口，太平洋水路不通就等于说，他的嗓子眼一半被堵死了。到了这会东条英机这条犟驴才明白，山姆大叔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不是他那小小的日本可以匹敌的，珍珠港的胜利不过是昙花一现，要想战争延续下去，逼使中国臣服才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通道，这就是冈村宁次为什么要发动粤汉战役的主要原因。

    其实此刻的中国也已经不是开战初期的中国，经过七年抗战摔打的中国军队，抵抗能力明显在增强，部队的士气装备都有了很大提高，但是因为蒋介石对敌准备不足，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使战役刚一开始，胜利的天枰就倾斜到了冈村的一方。在河南，虽然汤恩伯手握几十万精锐的中央军，因为对冈村宁次的战略动机产生了误判，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在鬼子陆海空全面的攻击之下，迅速溃败，狼狈逃串，很快就把河南重地洛阳丢了。当这消息传到重庆，举国震动，还引起了国际上的震动，连美国总统罗斯福知道后都大发脾气，连骂蒋介石的政府是腐败无能的政府。美军，盟军和最不能打仗的英军，都在太平洋，北非沙漠，意大利连连取得胜利的时候，罗斯福看不出蒋介石的军队有什么理由去打败仗，让美利坚纳税人支持中国抗战的美元付诸东流。

    当然，有人倒霉就会有人高兴，冈村宁次得意了，他的并不强大的军队开战以来取得了全面胜利，打得汤恩伯的几十万大军望风而逃，足以说明他的指挥技巧是多么高超。只是他的得意早了些，因为他忘了，在中国大陆这个地方，他的对手并非只有一个。在他倾尽所有的，去进攻国民党军队的时候，这几年被他一次次扫荡压制得喘不过气来的八路军终于找到了机会，趁机四处出动，收复失地，攻城掠地，极大的发展了，在后方给他制造了很大的麻烦，这是冈村宁次始料不及的，冈村宁次以为八路军会像国民党那样坐山观虎斗，结果他是彻底得错了。而他们留在后方的那些学生兵，远不是八路军的对手，到处受到袭击，成批的骨灰盒就此不断的返回日本，给日本朝野的震动是可想而知的。面对这种不利战况，冈村宁次在对国民党采取攻势的时候，在他的大后方，面对gongg领导的八路军，却不得不采取守势。

    在冀州和西河，小野的麾下因为抽走了一个联队，也在采取守势，但是肖鹏领导的部队似乎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一场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肖鹏领导的运河支队——已经改名的冀州纵队在关岭和石桃浦分别严阵以待，似乎要在两条线上同时展开进攻。小野疑惑的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不相信肖鹏会在两条战线同时作战，因为他知道，肖鹏的部队并没有那么强悍的实力，这种打法是兵家大忌，他希望肖鹏把他的主力部队用在清河，用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一旦双方正面交战，他的机械化部队就会大有用武之地。

    铃木也在瞪大眼睛看着，他希望肖鹏全力来进攻西河，两个人的想法不同，但是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消灭八路军，好使自己的军阶升得更快。铃木没有和肖鹏及他的部队做过战，所以对皇军的战斗力极为自负。在他看来，事情明摆着，国民党的中央军都不堪一击，何况这些土八路？他觉得和肖鹏他们作战只要防备阴谋诡计就成了。这一次他连出险招，就是为了激怒运河支队和他进行正面的决战。他相信，只要两军摆开战场，罗对罗、鼓对鼓的硬碰硬，他的一个日军小队，足可以击败运河支队的一个大队，胜利是不言而喻的，他唯一担心的是肖鹏不上钩，那他的险招就成了货真价实的臭招。

    在小野经常召开军事会议的屋子里，铃木召开了他上任以来的，第一次正规的军事会议，不大的会议室里，满满的坐下了西河的日伪军官。主席台上坐着五个人，除了他，还有泉养和木村，加上石冠中和袁喜才。按照常识应该是泉养敲响开场白，但是铃木把这一切程序都省略了，他要让到会的所有军官都明白，在西河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他铃木。

    坐在台上的泉养和木村，毫无表情的看着铃木，你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尊重。只有石冠中的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对于坐在这个位子上很是满意，只是细心的人可以发现，当他的目光偶尔飘向袁喜才的时候，眼里放射出的是狼一样的凶狠，那种目光是只有极端的仇视对方才会有的。但是在袁喜才白净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他除了脸颊比往日有些消瘦，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赵奎死了之后，麻洪并没有当上治安队队长，铃木对赵奎的死不但没有一点同情，反而公开表现出了极端的厌恶。在铃木看来，治安队养了一群饭桶，赵奎本身就是个废物，那么多的治安队队员，不但没有制服惊马，堂堂的治安队队长反而被马踩死了，这种事说出去让人笑掉了大牙，简直就是丢人现眼，铃木严令手下保守秘密，对外只说赵奎是在和运河支队作战的时候被打死的。既然铃木断定赵奎是个草包，草包带出的兵自然也是草包，既然是草包部队，白白的消耗粮食和物资那就是浪费，当然没有保留的必要。铃木做事一向讲究痛快，既然对赵奎厌烦无比，他留下的部队自然是说裁撤就裁撤了，除了麻洪，剩下的治安队队员都归入了袁喜才的特工队。

    按说特工队扩大了，袁喜才应该高兴才是，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袁喜才是个懂得打仗，喜欢精兵的人，他明白兵贵精而不在多。当年在飞虎山当绺子，他就对入伙的绺子严格审查，不具备好兵素质的，基本不要，因此飞虎山的土匪虽然人数不多，战斗力却是一流。赵奎手下的那些兵他早就知道是什么货色，清楚这些人除了祸害老百姓，上了战场只会尿裤子，打从心里讨厌。只是铃木的命令不能不执行，所以勉强收下了，指派了一个分队长去管理他们，心里却是老大不高兴。因为袁喜才明白，铃木不是小野，以后打仗说不定会按照人数来安排任务，那就惨了，由此他认为铃木是故意给他出难题。至于和石冠中之间的矛盾，袁喜才比任何人都清楚，想化解只有一种可能：放弃对方梅的追求。如果那样做，那还不如杀了他，对他袁喜才来说，没有了方梅，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温暖可言？

    所以别看台上五个人各个正襟危坐，其实各怀鬼胎。

    铃木开始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