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军走后，房间里只留下了赵夏和方慧华两个人。他们一起吃了饭，赵夏就去街上复印材料。复印完材料，他又回来与方慧华一起装订材料。战争又要扩大了，赵夏忧心忡忡。他在想程国维曾经威胁过的话，同时琢磨方军的真正的心里底线，心情十分烦躁。就在这时，因为方慧华折叠的材料不合他的心意，他第一次无情地对方慧华发了火。方慧华没有说话。

    不一会，方慧华就动身去西南科大门口见冯德荣，留下赵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的心情更加烦躁，对什么都不顺心，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是闷着头抽烟。一直到四点多方军和方慧华重新来到他的房间，他才跟着他们一起去公安局。方慧华向他们叙说了她见到冯德荣之后的经过，冯德荣叫他们勇敢一些。

    路过丁适之房间的时候，方军提出要到他的房间里去闹一闹。他们就都进去了。丁适之不在，房间里只有一个丁磊。方军就跟丁磊闹了起来，一下子吸引了很多围观者。这一片的居民才知道在他们身边发生了这么一起刑事案件。群众都气愤地骂了丁适之不要脸。

    路上，方军说：“看到了吧，我们早该这样做了，你看这些气愤的群众。”

    他们先去东城区公安分局，递交了一份方慧华写的材料，接着又去了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当他们了解到方军曾经收过丁适之的四百元钱时，冉隆义无限惋惜地说：“这就难说了，因为接受了他的钱，无论如何，性质就变了。”

    最后，他们又去了市公安局。方军找了他的几个熟人，磨磨蹭蹭谈了几个小时，公安局的人说：“关键的是找出物证。”

    但是显然，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物证。尤其是对于丁适之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人来说，他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什么物证。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物证，法律就只能按通奸定性，而不能对丁适之作任何法律处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令人难以接受的结论啊！此刻，赵夏终于看穿了方军所说的“力量”就是这些所谓的关系。他意识到，这将是一场永无出头之日的官司，即使花再多的人力、物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而且分不清谁是谁非。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跟着方军和方慧华从市公安局走了出来。

    方军大概是看出了赵夏的失望情绪，鼓励说：“总之，今天来公安局还是有收获的，让我们知道了该从哪几个角度去告。”

    “必要的话，把衣服撕烂。”赵夏有气无力地说。

    “对！就说我们有物证，以前没有拿出来。”方军像见到救星一样高兴起来。

    听完方军的话，赵夏心里感到十分难过。他不知道，究竟是他们在戏弄法律，还是法律在戏弄他们。

    回来后，赵夏把这件事告诉了周继勇。因为他心中很明白，凭着现代高度发达的科学，相信法庭能够轻而易举地鉴别出这是伪证。一旦如此，岂不等于自己把自己以前的话全盘否认？因为别人完全有理由说，既然物证是伪证，证词也肯定是不可靠的。但不这样做，他们又该怎样呢？

    “不！赵夏，不能这样做。”周继勇真诚地劝赵夏说。

    “我知道，其实我也这样想。”赵夏说。

    当晚，方军又要赵夏和方慧华跟他到丁适之的房间闹一闹。赵夏不好拒绝，他们就去了。进去时，丁适之的房间里一屋子都是人，连程国维也在里边。程国维见他们进去，马上站起来想走，方军一把拉住了他：“你在这儿，你不能走！”

    程国维一下子火了：“我不参与这件事，关我什么事？”

    赵夏赶紧劝程国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必吵。”

    程国维就从丁适之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赵夏也跟着走了出来。

    程国维说：“赵夏，你是被人利用的！你必须退出来。丁老师对你是有恩的！”

    赵夏没有说话。“恩？！这是什么样的恩啊？！”他想。

    程国维继续说：“像这样，你这次避出来是对的。现在，你与丁老师的关系已经松了。我过去是这样说，现在还是这样说，你赶快与方慧华分手，只有这样才对你有好处。”

    “这我明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两个都不会要。”赵夏说。停了一下，他转身说，“就谈到这里吧，我回去看看。”

    当赵夏回到丁适之的房间时，看到门已经锁了。赵夏又回头找了几个地方，都不见方军的影子。他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方军和方慧华也回来了。方军告诉赵夏，他这几天要去都江堰实习，要他和方慧华第二天去成都市各有关部门送控告材料，并要他们一定坚持打这官司。他说完就和方慧华一起走了。

    赵夏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思考这件事。想退出这一场纠纷的念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牢牢地盘旋在赵夏的心头。他现在又站在了选择道路的十字路口了。他已经觉察到，方军确实是在利用他，为了他自己免遭牵连，他有时候把他当成牺牲品，有时候把方慧华当牺牲品，有时候又把他和方慧华都当牺牲品。要么是他成为牺牲品，要么是方慧华成为牺牲品，要么是他和方慧华一起成为牺牲品！这一切都是方军给造成的。如果说以前他是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觉得这样的牺牲没有一点价值！他必须退出来！但真要退出来，他又该怎么来解释自己呢？怎么解释这一切呢？方慧华是爱他的，这他清楚，但他却对她十分的失望。

    第二天上午，按方军的安排，原是叫赵夏和方慧华去送揭发材料的，但赵夏没有去。下午，赵夏趁方慧华出去买东西的机会，一个人悄悄地去了丁适之的房间。丁适之很高兴，特别是丁磊。丁适之把他与方慧华发生关系的一些经过情况告诉了赵夏。赵夏把头一垂，装出受不了的样子。丁适之又立即提着心劝慰赵夏：“赵夏，不要太难过，你与方慧华分手，一定要慎重，不然事情又要闹大的。”

    “你看过我爸爸写的那份材料吗？”丁磊问。

    “我想看，但是方军一直不肯给我看。”赵夏说。

    “哦，我们还都以为你是看过那份材料的，所以我们不明白你为什么还和方慧华好。”丁磊说，“你看看那份材料，就知道方慧华有多坏了。”

    这时候，赵夏其实已经不再听他们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牢牢盯着摆放在墙角花瓶里的一束鲜花，这正是他回成都时准备送给方慧华做生日礼物的那束工艺鲜花。他是那么熟悉它，它曾经寄托了他多少美好的愿望。而此刻，它却静静地默立着，无言又无语。渐渐地，他仿佛看见它在微微地摇动，在哭泣，在呼救！他说不出心里的难过，他玷污了这一束鲜花。

    赵夏不久就离开了丁适之的房间。至此，他已经妥协了，彻底妥协了。为了保全他自己，他这一去，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这个该死的家伙实际上就等于把方军和方慧华都出卖了。

    这时，方慧华已经买了东西回到房间，她一见赵夏，马上问：“赵夏，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在周继勇的房间。”赵夏撒谎说。他知道，他剩下的任务就是寻找机会与方慧华分手了。

    他拿起他的吉它弹了起来：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呦！

    我已厌倦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