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答应远帆去看望他那位生命垂危的母亲，但却是以轩儿的身份------我忽然很想替轩儿弄清楚一些事情。

    我去的时候带了一些从吴阿姨那里得来的，和轩儿有关系的东西。远帆的母亲一眼便认出了那条当年曾经包裹过轩儿的小被子。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对于她和轩儿的关系再也没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了。

    她把我认作轩儿，抱着我哭的时候，我已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我不知道如果轩儿还在，她会怎样做，会不会像我现在一样来看望自己的母亲，虽然我们都曾怨恨过这个狠心抛弃了自己孩子的女人，但是当我真的见到她时，我竟然觉得她当初一定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否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狠心抛弃自己的子女不理，并且我也相信善良的轩儿也会像我这样原谅她的。

    远航的母亲仍然那样漂亮，而且也很慈祥。和她相处的时候总会让人产生许多亲切地感觉。只是有些事情她似乎不想叫远航知道。当远航不在的时候，她从枕下拿出了一只小小的笔记本，打开，从夹层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她年轻时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她把它递给我，和我讲起了三十几年前那段伤心的往事------

    那时的她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又年轻又漂亮，曾是很多男孩追求的对象。但是由于受父亲成分的影响，她随一批上山下乡的知青被分派到一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的知青点里，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叫辉男孩子。相同的境况，不同的遭遇，却使他们心心相惜很快就坠入爱河。那时候村主任的儿子也总想要和她在一起，屡次遭到拒绝后便开始处处为难她。就在他们的恋情被人撞破时，她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为了躲避那些人的刁难和折磨，她和辉就结伴打算在一个月黑星稀的夜晚逃走，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并追上来，由于慌不择路，他们跑到一处悬崖绝壁上面，在前无去路，后又有人紧追的时候，辉为了保护她，把她藏在一块岩石的后面，自己朝着悬崖的另一边跑去，故意将那群人引开。她看见他们举着火把追过去，但是直到天亮她都没有等到辉回来找她。

    后来她偷偷地跑回知青点才听别人告诉她，那晚辉把那群人引开以后本来已经打算被那些人抓回去了，但却因为他不肯告诉村主任的儿子把她藏在哪里而产生了争执，结果在纠缠中辉却失足坠下山崖------她当时都哭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她都想找那群人去拼命，是知青点的那些姐妹死死地拦住她，劝她不要去做那些无畏的牺牲。后来她在姐妹们的劝说和帮助下才偷跑回城里，因为大着肚子不敢回家，只得在外面找了间房子把孩子生下来------那时候她还想过要自己把孩子抚养成人，可是因为她既没有工作，又没有钱，还时常有查户口的过来问这问那，逼得她整天抱着孩子哭，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才能把孩子养大-----最后实在没办法，她才在一个寒冷的清晨，把孩子放在路边的长椅上，然后躲在一边直到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把孩子抱走。

    她终于失魂落魄地到了回家。后来在家人的催促下嫁给了一个运输队的司机。那是个很本分又很能干的男人，待她又很好，她为自己能过那种平静而简单的生活已觉得满足。但是就在她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叔子突然从外地赶回来，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当场便晕倒了------

    她从未想到她的小叔子竟然就是辉——后来他们家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不能原谅她对他们的欺骗，尤其是她的丈夫，从此开始酗酒，喝醉了便对她大打出手。辉因为看不过去曾几次要求她同自己出走，可她却舍不得才出生的远帆，她不想再那样狠心的抛开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拒绝了辉，默默忍受着丈夫对自己的痛恨和折磨。

    远帆的父亲是在一次酒后驾车的事故中丧生的。这对于她或许是种解脱，可是辉却一直内疚地认为是自己害了哥哥，竟从此心灰意冷，遁入空门------这些年来，她独自带着帆儿，默默承受着生活的全部苦难，因为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狠心抛弃了亲生女儿的报应。令她觉得欣慰的帆儿很优秀，也很孝顺，从不惹她伤心。虽然辉偶尔也会回来，而且待远帆也很好，但是他的心却早就已经死了------

    讲完这一切的时候，她握着我的手，流着泪说，“轩儿，都是妈妈对不起你，三十几年都没有尽到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妈妈不想奢求得到你的原谅，因为妈妈欠你的这一生都无法补偿给你了，但是现在见到你生活的这么好，我也可以安心了。”

    这时远帆走进来，她停下来看了看远帆又继续说，“现在我觉得最放心不下的还有帆儿，别看他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大呼呼的样子，其实他还是个好冲动又任性的孩子，又太重感情，一旦认准的事情就不肯放弃，所以他需要一个贴心的姐姐经常来开导和帮助，妈妈想拜托你，把帆儿当成你亲弟弟一样照顾，好吗------”

    “妈——您别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远帆俯下身去握紧母亲的手，“妈，我会照顾自己的，不用您为我担心。”

    我知道，远帆是根本都不需要我来照顾的，但此刻我却无法拒绝面前这位伤心的母亲，于是默默点了点头，令她能够安心的闭上眼睛------

    远帆母亲出殡的那天我把落落拜托给了姑姑。

    婧楠也来了。因为远帆的亲属不多，他又没把母亲的事告诉给同事，所以来的人也不多，从始至终我只见他抱着母亲的遗像低着头，没有哭，也不说话。葬礼上的一些相关事宜都是远帆那个特意从北京赶回来的舅舅帮忙料理的。婧楠一直形影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直到追悼仪式结束。

    那天我还见到了远帆的叔叔，一个年逾半百心若止水的出家人------他是受远帆的托付，来给母亲做超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