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经过漫长的一个渔汛,茂昌号渔轮开始返回。这个生产季节,人和船都没出什么大事,获利丰厚。这让于船长很高兴。船过轻津海峡,他来到舱面。
“怎么样,阿良,很想家、很想女人吧?”于船长笑着问靠在船舷上的阿良。
阿良正和几个船员在看远处的海面。有几只海鸥飞了过来。
阿良听到于船长的话,只是冲他苦苦地一笑。
“好回家了,还心事重重啊。”于船长拍了拍阿良的肩膀。于船长本来要同阿良开些性方面的玩笑,看他这副样子,没了兴趣。
“于船长,手机可以打通吗?”阿良问。
“不行。”于船长答:“还在盲区。”
阿良悄悄地叹了口气。出来这么多天了,真不知家变得如何。晨晨好吗?翠珠不知有没有回过家?珊珊好吗?王师傅好吗?最让他担忧的是阿狗他们不知如何?他们还活着吗?
“阿良,再过二天就可以到大陆了。”于船长说:“我本来打算在宁波靠一下后,让大陆的船员上岸,然后回台湾。可你的家在东山。我想直接送你回家。”
“那太感谢你了。”阿良说:“我从宁波直接回吧。”
“我这是有条件的。”于船长说:“你回一趟家后,再到我船上来做如何?”
“让我想一想再说好不好?”阿良心有些乱。越靠近家,他就越紧张。沉船是他心中的一块痛。他想搞清楚沉船的真正原因。要是死了人,天天面对失去亲人的家属,他是一辈子都无法在鱼盆岙抬起头来的。他是永远没胆量再打自己的船的。这样的话,就只配在外流浪做雇工了。
“你再想想,工资不会低的。”于船长说:“要不,我先给你这次的工资?”
阿良说:“于船长,我说过这次是不要工资的。你救了我命。”
“那不行的。”于船长要把阿良拖进船长室:“你来。”
阿良挣扎着不肯进去。于船长只得作罢。
第三天傍晚,船驶进宁波的台轮停泊渔港。阿良借了于船长的手机来到船舱角落。他打电话到珊珊家没人,再打电话到王指挥家也没人。他试着打进乡渔办的值班室。
对方问:“找谁。”阿良想了想问:“你知道鱼盆岙村于阿良沉船的事吗?”
对方答:“知道。死了二人,一人失踪。”
“死了的是谁?”阿良的声音颤抖了。
对方报了二个名字。没有阿狗。
“事故的原因查了吗?”
“查了。老大驾船不当的责任。”
阿良关掉了电话,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海面。海面的小岛灯火辉煌。
“阿良,”于船长在大声地叫他:“快来。吃好饭,我们上岸去玩玩。”
于船长草草地吃了晚饭,就招呼阿良他们上岸去。阿良不肯去。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我管船吧。”阿良说。
“不行不行。”于船长说:“今晚你非去不可。”
阿良说:“你们去吧。”
“把他拖去。”于船长不高兴了,他一挥手,真有几个船员过来要拖。
“好吧好吧。”阿良只得被他们拥着走上码头。他们有好几个月没踏上陆地了,在走上码头的刹那,叫了一下,就象是快乐的呻吟。
“这地方我是熟门熟路了。”于船长兴高采列地对大家说着,把他们领到一条开满美容院、发廊的小街上。
在一处写着“元春楼”招牌的美容院,于船长停了下来:“就这间,小姐档次可以的。大家进去吧。”
阿良抬起头,“元春楼”招牌下挂着几盏红灯笼,大门是用磨砂玻璃磨过的,看不见里面的人,但可以看到里面迷离的灯光。
于船长推开了门,阿良想退出去,但船员已拥着他进去了。
在一条长沙发上,不少小姐有的睡、有的在描眉毛、也有几个好象在玩牌。看见于船长他们进来,都象是猫嗅到了腥味,扑了过来。
“先生,去敲个背吧。”
“大哥,很舒服的。”
于船长他们一个个被她们拉到楼上去了。
于船长在上去前扔下一句话:“兄弟们只管玩得痛快,钱我会结的。”
“大哥,是洗头还是敲背?”一个小姐看阿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问。
“洗头吧。”阿良想剪一下头发。在船上总是剪得不太好。阿良在镜子看到自己的头发样子很怪。
洗了头,剪了发,也吹干了。于船长他们还没有下来。
“大哥,我看你很累的,去敲敲吧。”
阿良以为是理发的组成部分,就跟着小姐走到楼下的里间房子。房里是一间间有板隔开的小间,放着一张沙发床。小姐要阿良躺下。阿良刚躺下,小姐却坐到在他头边,低下脸问:“大哥,要玩玩吗?”一只手向阿良伸了过来。
阿良惊慌地跳了起来。他看见了珊珊的眼神。他推开小姐,冲出了美容院。
(六十九)
“阿良呢,阿良还没下来吗?”于船长从楼上下来,在付钱时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人说:“这小子倒有耐力,还不下来啊。”
“你就付上楼的几个吧。”老板娘告诉他:“有一个只洗了头。现在出去了。”
这人肯定是阿良了,于船长推开门说:“这小子。”
阿良在美容院外徘徊,刚才的一幕,让他格外的想家,想珊珊他们。不管等待他的将是如何,他一定要回一趟家。
“你真不够朋友。宝贝藏着孝敬老婆去啊。”于船长对等在外面的阿良埋怨道:“又不是要你出钱。”
孝敬谁啊。阿良苦笑一下。老婆的事,这近一百天时间里,他从没跟他们说起过。
“走吧。”于船长挥了挥手:“现在就去东山。不过,阿良今晚你得给我驾船。我要好好地睡一觉。让那小姐折腾死了。”
“好的。”阿良笑了笑说。
回到船里,阿良看天色不对头,就收听气象节目,说是十八号台风明后天就要影响这一带。
“真是怪。都这么晚了,还有台风。”于船长说。
“可能你的船要关在东山了。”阿良说。
“没关系的。”于船长说:“我正好在东山玩几天,熬死了。”
第二天清晨,茂昌号靠在东山渔港台轮停泊码头。阿良开了一夜船,于船长说:“你还是睡一觉走吧。”
累倒是不累,但阿良不想大白天回家。他要在晚上悄悄地进村。
“先做完你的事。要充油配东西,只管说。我这里人,情况熟。”阿良说。
“阿良,你不是急着要回家吗?”
“没关系。”
于船长有点弄不明白,看看阿良,这人有点怪怪的。
夜暗下来时,阿良从“茂昌号”渔轮的伙房冰箱里取出冰了三个多月的苹果。这苹果,阿良在荒礁上舍不得吃,被救到“茂昌号”渔轮时,他也没有扔掉,怕烂掉,就悄悄地放在了冰箱里,在北太平洋的日子里,他经常打开冰箱看一下,怕被伙将囝扔掉。阿良把苹果小心地洗了洗,还没有烂,只是颜色变了不少。阿良把苹果放进口袋子,和于船长话别。
“阿良,你想好了没。到底来不来?”于船长问。
“不管是来还是不来。我都会跟你来讲一声。”阿良说完,挥挥手,跳上岸。
渔港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大排档仍然生意兴隆,街二边的灯火依旧辉煌。阿良没有心思细细地看街市,他跳上一辆出租车,也不还价:“去鱼盆岙。”
在车快到鱼盆岙村口时,阿良叫车停下。家里的钥匙还在珊珊那儿,他要从沙滩的山岙上去,去珊珊家。
已经不早了。村子分外寂静。只是在路过山边的人家时,传来几声狗叫声。阿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