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国界溧阳城内，苏府后院的小径上，一个身着一身火红衣裳的少女正疾步而行。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一阵阵细微的破空之声，越到近处声势越大，最后是噼啪几声，几根竹子应声倒地，断口处干净平整。

    苏如瑷着一身明黄色的水缎罗裙，裙摆之下露出月白色的绣花底衬，层层叠叠却丝毫不显臃肿，反倒映衬得她凌空而舞的矫健身姿更为飘逸。“果然是稀罕之物！”她落地站稳，抬起右手将一把弯叶形的寒铁匕首递到眼前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由叹道。这匕首柄端由鹿角制成，打磨光滑颜色鲜艳，一颗闪亮的红色宝石镶嵌其上，熠熠生辉。刀身由千年寒铁制成，触感冰冷，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森森的寒光。

    “小姐，你上次不是答应老爷不会再砍这竹林里的竹子了吗，老爷若是知道了又该……”她身旁立着的青衣姑娘眼见着几根竹子倒在自己面前，皱眉提醒着。谁料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小姐你怎么在这啊，叫我这顿好找。”

    “流月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把匕首，夜轩哥刚刚送来给我的，小巧趁手，削铁如泥！挽星这丫头看不出它的好来，就知道在这管东管西的。”苏如瑷见到红衣少女脸上一喜，急忙招呼道，说话间还不忘朝挽星翻个白眼。

    流月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凑上去，而是站在原地两口把气喘匀才道：“小姐还有心思在这里摆弄匕首，正厅里面老爷可拉着夜轩少爷谈你们俩的亲事呢！”

    “什么？！”苏如瑷吃了一惊，两道秀眉皱成一团，来不及听她讲述前因后果，转身便朝正厅走去。满地的竹叶被她疾步带起的劲风又扬起几分，在半空中打了个璇儿才纷纷落地。

    苏府正厅之内，黎夜轩一袭白衣端坐在客座上，乌黑长发以锦缎束着，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儒雅之气。一个模样俊俏的侍女垂首走进来，小心在他侧身的桌子上放下一杯茶和几盘精致茶点，又施了礼款款退去。这是一种溧阳特产的细叶茶，此刻正成团成簇地在杯中上下滚动，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香气。苏敬之坐在主位上，一边同黎夜轩说话，一边有意观察着他一言一行，深觉他是个谦谦君子温润有礼，心中才略感宽慰。二人正聊及苏如瑷幼时趣事，突然客厅的雕花木门被人用力推开，苏如瑷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定定看着苏敬之。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莽撞，不知道为父正与夜轩谈话么！”苏敬之与苏如瑷对视了片刻，又看了看一旁的黎夜轩，皱眉喝道。

    “女儿好奇父亲在与夜轩哥谈些什么，特地来请父亲明示。”苏如瑷气势不减，犹自瞪着眼睛脆声道。

    苏敬之拿这个女儿最是没有半点办法，只能苦笑一声，无奈地望向黎夜轩。

    黎夜轩双眼含笑，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从容道：“瑷儿，刚刚送你的匕首可试过了？”

    苏如瑷明眸一转看向黎夜轩，忙不迭地点头：“刚刚在竹林里试过了，夜轩哥所言非虚，那匕首当真是罕见的宝物！夜轩哥愿意割爱，瑷儿感激不尽。”话冲出口，她却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在竹林里一时兴起又将父亲最为珍视的竹子砍断了几株，于是用眼角偷偷打量苏敬之几眼，进门时挂在脸上的愠怒之气顷刻间没了踪影。

    黎夜轩被她的可爱模样逗得一笑，站起身道：“你喜欢最好，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就当是提前为你祝贺了。——时辰不早了，苏伯父，夜轩先行告辞了。”

    苏敬之点点头应了，目送着两人并肩走出正厅。

    “夜轩哥你同我说实话，父亲可是又与你谈起我们的亲事了？”一跨出正厅的门，苏如瑷便迫不及待地扯住黎夜轩的袖子小声问道。

    黎夜轩看着她深邃闪亮灵气逼人的双眸，诚实地点了点头。

    苏如瑷跺一下脚，脸红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之前明明与他说得很清楚了，怎么又旧事重提了呢。夜轩哥你千万不要在意才好。”

    黎夜轩脚下顿了一步，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夜轩哥，怎么了?”苏如瑷极少见到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奇怪只管追问。

    黎夜轩心里苦笑，他无法告诉她自己刚刚的回答是“只要她愿意嫁，我随时愿意把她娶回家。”思索半晌也只是拍拍她的脑袋笑道：“放心，我不在意。”

    苏如瑷抬起头看看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却也知道他不想告诉自己的事情，任她如何追问都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释怀一笑道：“如此最好了。”

    两人说话间已行至苏府门口，一旁眼尖的小厮早已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为黎夜轩拉开了大门。苏如瑷再次道了谢，才转身走向后院。

    黎夜轩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低低叹一口气。

    “哈哈哈。”忽然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自背后传来，黎夜轩回头，见是苏如瑷的师父蔺寒，正背着一袋草药从府外进来。“你这翩翩公子的风度要保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蔺寒斜睨了他一眼，又朝远去的苏如瑷努了努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黎夜轩扬起嘴角一笑，明白他关心自己和苏如瑷，因而不想争辩。其实在苏如瑷面前，面子、风度又算得上什么，他绝不是碍于这些才隐藏真心的。从前他不肯开口是因为觉得苏如瑷年纪还小，不想吓到她。而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里，他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以至于愈发的难以开口。他对苏如瑷的心意连蔺寒都看得出来，那丫头若存着同样的心思，又如何会感觉不到呢。

    初秋时分天气已经凉爽下来，庭院里几株晚开的兰花姿态正艳，空气中满是属于它们的芬芳味道。苏如瑷踩着小径回到竹林，发现刚刚那一地的竹枝竹叶已经收拾干净，流月和挽星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争论不休。她悄声走近几步，站在她们身后听了一会儿，方知她们正在就自己该不该嫁给黎夜轩而吵个不停。

    挽星性子温和，嗓门也没流月大，此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急急道：“我娘说过，姑娘早晚要嫁人的。黎公子仪表堂堂，对小姐又好，分明是个极好的归宿啊！”

    流月却不同意她的看法，不待她说完便哼地一声打断她道：“可是小姐分明只当黎公子是兄长一般敬重喜爱，与对咱们少爷没什么不同，突然要你嫁给兄长一样的人你会愿意吗？”

    苏如瑷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刚要上前教训她们几句，忽然父亲身边一个叫阿禄的小厮跑过来行了礼道：“小姐，老爷请您去一趟呢。”苏如瑷点点头，再懒得理那二人，直接随着阿禄去了。

    苏敬之已经回到西院的书房去了，苏如瑷站在书房门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一道缝，一股扑鼻的墨香气迎面而来。苏敬之手提毛笔，正站在书桌后面写字，手上虽是行笔流畅遒劲有力，面色却十分凝重，似乎有些疲惫。

    “父亲还在为瑷儿刚刚的鲁莽而生气么？”苏如瑷在书桌前站定，看着他头上若隐若现的白发问。

    苏敬之放下毛笔，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郑重道：“夜轩那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人品贵重，待你也是真心的好。黎家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但却属书香门第，家世清白，你跟着他们为父可以放心。所以为父问你，当真不考虑嫁给夜轩吗？”

    苏如瑷听闻父亲又提起这件事，心中极是不解。她从六岁时跟随前来任职的苏敬之来到溧阳开始，便一直跟着卓渡书院的夫子黎若松学习诗书礼乐，而黎夜轩便是黎先生的长子。十年以来，她和黎夜轩的感情一直同兄妹一般不分彼此，苏敬之从未对此有过干涉，更未透露过想要招黎夜轩为婿的想法。但这两个月来，苏敬之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