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溧阳已经六天了，苏府一行人仍旧颠簸在路上，甚至就这样度过了苏如瑷的十六岁生辰。朝廷派了侍卫前来护送，自然生不出什么乱子来，只是路途遥远，府上又有不少妇人，速度总归是慢了许多。

    “是兔子！”苏如瑷跨坐在马背上，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忽然尖声叫道。“爹，咱们有多久没吃过烤兔子了？这一路过来每日都是干粮点心，可真是把我馋坏了！爹爹等我，我这就去捉一只回来！”苏敬之皱起眉头，回头看看不远处载着李光的马车低声道：“你安分些！眼看着前面就是华京城的地界了还不知道收敛，都怪为父把你宠坏了！”苏如瑷撇撇嘴，丝毫不为之所动，扬手就是一鞭，身下那匹名唤“青追”的青鬃马猛地一窜，登时便将苏敬之等人甩到了身后。

    苏敬之回头朝流月摆摆手道：“快跟上去看看，别让瑷儿惹出什么乱子来。”流月应了，也一扬鞭子朝苏如瑷的方向追去。

    看着越跑越远的苏如瑷，苏敬之叹一口气，只觉得离华京城越近，他这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

    当年苏敬之出言开罪先魏王，被贬至西北溧阳为官时，苏如瑷不过六岁。这些年来，苏如瑷跟着他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长大，养成如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十年过去，先王离世，四皇子元靖逸继位一年以来，朝堂之上表面风平浪静，暗处却风波不断。以开国郡公齐苍山为首的一派拥护九皇子湛王，不断质疑先王遗诏的真实性。而新王在这时候召自己回京任职一品太傅，一时间竟让他猜不透是福是祸。抛去动荡的局势不说，便是眼前这个小女儿，也让他放心不下。新王继任后因为国丧一直不曾扩充后宫，如今一年已满，今年秋天之前宫里必定要着手开始操办选秀。从前他们躲在遥远的溧阳不提，如今他已回京，苏如瑷年龄正当二八，又没有许配人家，就算她千万个不愿意，又如何能躲得过呢。

    “小姐你慢点！”流月纵马狂追了一阵，奈何青追是苏如瑷从小养大的名驹，脚力惊人，眼看着自己身下的马已经要没了力气，仍是被青追落下一大段距离。苏如瑷听闻是流月的声音，这才拉紧缰绳，慢慢停了下来。流月几步赶上来，一人一马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苏如瑷见她的样子，不由哧地笑出声来，拉着流月下马，二人伸脚将道边半腿高的野草踩倒一片，席地坐着休息。

    “小姐，你追了半天，可曾看见兔子的影子？”流月将随身携带的牛皮水囊解下来递与苏如瑷，嘴上却不忘打趣她。苏如瑷打开水囊盖子，凑到嘴边猛灌了几口才道：“谁说我没看着，只是野兔确实跑得快，比不得集市上那些温顺胆小的家养兔子，就要被人踩住也不知道躲！”

    流月皱眉，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集市上的兔子，我似乎没在集市上见到过啊。”

    苏如瑷用手指戳她的头：“谁说是溧阳的集市了，我说的是华京城。我小的时候见到过，那小兔子当时可危险了，要不是遇到……”说到此处突然停住，莫名地红了脸。流月跟着苏如瑷也有十年了，倒是很少见到她露出这般娇羞的表情，不由追问：“要不是遇到了谁？”苏如瑷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笑着推开她凑过来的脸，站起身子就走。流月见她这样更是好奇，也跟着站起身子正要去追，忽然听见青追长嘶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

    两人朝青追看着的方向走了几步，赫然发现草丛里似乎躺着一个人，此人背对着她们，依稀可辨认出是个男人。流月上前几步，一手将苏如瑷护在身后，一手将腰间别着的软鞭取下，猛地甩了出去。鞭子的一头在男人头边一寸的位置猛地撞击了一下，发出“啪”地一声，扬起一地的灰尘和碎石，又回到了流月的手里。那男人仍旧躺在地上文丝未动，看样子不是死了便是昏迷了。

    “去看看。”苏如瑷皱眉道。两人绕到那男人正面去，发现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亚麻粗布衣服，瘦骨嶙峋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乌气，气息十分微弱。流月蹲下身子，将水囊里的水倒到老人嘴里，发现他根本无法吞咽，倒进去的水只顺着嘴角又流出来。她对着老人的脸仔细瞧了瞧，站起身子道：“小姐，他好像中毒了。”

    苏如瑷点点头蹲下身子，摊开老人的手掌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将指头搭到他手腕上听了一阵才道：“是蛇毒。快扶他起来。”说着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个琉璃瓶子，取下瓶盖倒出一枚红色的药丸来，与流月一起喂进老人嘴里。两人扶着老人重新躺下，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老人的四肢，最后在他右腿上发现两个小洞，伤口外干涸的血色发黑，看来果然是被剧毒之蛇咬过。

    这时苏敬之已带着人马跟上来，见状也立刻下马前去察看。流月将前因后果说了，喊来几名随从帮忙将老人抬到马车上，又取出草药敷在伤口上仔细包扎好，才安心下了马车。

    晌午时分的太阳毒辣晃眼，队伍中的人马都累了，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苏敬之往四周瞧了瞧，发现他们身处华京城外的野郊之中，并没有什么驿站在附近，只好命令队伍停下原地修整。

    侍从婢女们都三三两两地找了庇荫的地方坐下，几个年纪大些的嬷嬷已经从马车上拿出昨日在驿站中打包的膳食来分给大家。挽星摇摇晃晃地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被颠簸地像散架了一般的筋骨，找寻着苏如瑷和流月的身影。

    “挽星，这呢！”一旁的流月却抢先一步发现了她，急忙挥着手喊她过去。

    正在分食物的林嬷嬷听见流月的喊声，这才发现挽星已经下了马车，连忙走到她身边，仔细瞧了瞧她苍白的面孔，又把几个鲜红水润的桃子递到她手上道：“拿去跟小姐她们吃。”走出两步又回头嘱咐：“别忘了服药。”

    挽星浅笑着应了，才转身朝苏如瑷走去。

    林嬷嬷是挽星的生母，也是苏如瑷的的乳母。当年她怀着挽星的时候家里突生变故，这才被逼无奈去苏府做了乳母。没想到苏大人慈悲，不仅同意她将挽星带去府里抚养，更对她们母女照顾有加。

    挽星出生时先天不足十分孱弱，虽然蔺寒这些年来一直竭力帮她调理，到底弥补不了娘胎里的不足，仍是时常生病，此番车马劳顿对她来说就如同上刑一般，出发的第三天便病倒了。

    三人席地而坐，挽星正听两人讲述刚刚救了个中了蛇毒的老人，突然听见阿禄来报，说是苏如瑷救下那个老人醒了，要来拜谢恩人。苏如瑷起身拍了拍衣角的尘土，抬眼就看见那老者已经慢慢朝自己走过来，看面色已恢复如常，想是蛇毒已经褪了。

    老人径直走到三人面前，虽然没想到有本事救了自己一条性命之人竟是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仍是扑通一声朝地上一跪道：“小人年岁已大，本也是该走的人了，奈何身负他人之托，未能忠人之事，死也不能瞑目。今日承蒙小姐相救，实是天大的恩德，若有朝一日我能完成故人嘱托，全赖小姐今日的恩举。”说着便要磕头。

    苏如瑷忙命流月挽星将老人扶起，对老人道：“老伯是长者，我怎能受此大礼。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实在不必挂怀。此地荒凉，您一个老人家独行未免有些危险，不知老伯眼下要去往何处，我可派人送您一程。”

    那老人又是一拜道：“承蒙姑娘美意，不过我一介平民，本就来去孑然，哪有要人护送的道理。姑娘放心，我日后自会小心。”苏如瑷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勉强，只命挽星将刚刚解毒草药取来一些，又把自己随身带着那个药瓶也拿出来，一并交与老人。老人一一谢了，方才告别而去。

    众人休整过后重又启程。流月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