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抛去了烦心事,睡意也就涌了上来。连日来的车马奔波已让苏如瑷疲惫不已,眼下终于有了温暖舒适的床榻,这一觉睡得很沉,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身边的流月早已不见了踪影,苏如瑷慢慢坐起身子,将自己的房间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一旁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叠放着一件水蓝色的湘绣罗裙,苏如瑷伸手抓过来,利落地穿好。这身长裙剪裁得当,绣工精巧,裙摆处的流苏服帖地垂在鞋面上,衬得整个人都柔婉起来。苏如瑷端坐在铜镜之前,想起十日之前她还在竹林中试刀,今日却穿着一件腿都迈不开的裙子坐在这里发呆,不由牵起嘴角笑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瞧见流月端着一盆水小心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她身后将水盆放下,又取出一条手帕浸湿了递给苏如瑷。
“这裙子小姐穿上真是美极了,长小姐真有眼光!”
苏如瑷接过手帕在脸上仔细擦了擦,转头朝内间那整整两大箱子的衣裙看了一眼,无奈笑道:“左右这屋子在我住进来之前就已经被长姐填满了!”
流月也笑,边为苏如瑷梳洗上妆边道“老爷已经上朝去了,小姐的早膳就在房里用?”
苏如瑷应了,又抬起头道:“挽星怎么样了,去看过么?”
“一早就去过了,说昨夜睡得很好,我为她诊过脉,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苏如瑷点点头:“那就好。今日再让她休息一日吧,长姐午后才会过来,一会儿你陪我出去逛逛。”
“是。”
苏如瑷离开华京城的时候六岁,已经记事了。然而她凭记忆在街市中穿梭了半晌,赫然发现这十年以来华京城里的变化太大,除了苏府这座老宅子之外,记忆中熟悉的地方大多都找不到了。
流月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来来回回地围着一座府邸兜圈子,忍不住上前道:“小姐究竟要找什么?咱们已经在这宅子周围转了三圈了。”
苏如瑷顿住,这才发现自己果然站在一座官邸的院墙之外,而脚下这条小路,似乎也很是眼熟。她朝流月吐了吐舌头,抬脚继续朝前走去。
这虽然是一座官宅,但面积似乎不大,向前数十步已经能看见正门。苏如瑷加快几步,抬眼朝门上的匾额看去,却没想到触目的是“湛王府”三个大字。苏如瑷心上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实在没想到湛王的府邸会在这里。
紧闭的大门是漆黑色的,左右各矗着一根盘龙金柱,下立两只威武逼真的石狮,无一不透出一股子庄严的气势来。门外站着两个手持武器的守卫士兵,此刻正满腹疑虑地盯着苏如瑷和流月,不知她们反复在这里兜圈子究竟是何用意。
流月察觉到了侍卫的目光,伸手碰碰苏如瑷道:“小姐,这是王爷府,我们还是走吧。”
苏如瑷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流连在匾额之上那三个朱红色的大字上。
倏然一声闷响,紧闭着的大门先是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继而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来。
苏如瑷的心跳骤然加快,仔细打量着来人。
此人高高绾着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皮肤苍白了一些,却并不给人虚弱病态的感觉。着一身青色端云锦长衫,通身没有花纹和配饰,仅在腰间缀着一枚白玉,这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装束,到了他身上倒衬得整个人清爽利落,气度不凡。
见苏如瑷定定看着自己,男子微怔了片刻,也饶有兴致地朝她看去。他的目光锐利深邃,又暗藏着些好奇和探寻。自他懂事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敢如她这样盯着自己看个没完。眼前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匀称婀娜,容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种清丽脱俗的美。
“你认识我?”男子嘴角上扬,忽然开口。
未及苏如瑷回答,忽然自湛王府中跑出一个小厮来,手里捧着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盒,朝男子恭敬道:“这是公子忘在府里的东西,王爷嘱咐我给您送出来。”
男子点点头,示意身边的人将锦盒接过来。
苏如瑷长舒了一口气——万幸这不是湛王。刚才的紧张感瞬间便消失无踪,她收回目光淡然道:“不认识。”
男子心里觉得这姑娘真是奇怪又有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继续道:“那姑娘刚刚盯着在下是为何?”
苏如瑷双手叠在膝上,盈盈施了一礼才道:“初见以为公子是位故人,谁知是我鲁莽识错了,刚才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砖红色的院墙,张口道:“湛王府中的故人?”
苏如瑷皱皱眉头,心念这人管得也太多了些,便沉声答了一句“没错。”说完也不待对方回答,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流月转身而去。
男子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发觉自己一时竟有点挪不开步子。
身后的大门再次打开,湛王元靖染着一身黑色锦缎长袍信步而出,见南荣皓呆呆地站在门外望向远处,挑眉道:“南荣兄在看什么?”
南荣皓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
元靖染朝他眼神的方向看去,小巷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拍拍南荣皓的肩膀笑道:“本王今日还有些琐事缠身,就不送南荣兄回客栈了。先走一步,南荣兄尽管再看一会儿。”
南荣皓被他揶揄着也不恼,心下竟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追上去。
苏如瑷脚步飞快,直到拐进另一条巷子里才缓了步子,暗自思索起来。原来她并没有走错路,只是她想去的那条街已经不见了。她与湛王初遇的那条长街,眼下变成了恢弘的湛王府。
“小姐!”她的心事被流月的一声疾呼打断,她皱起眉头吼回去:“你这丫头喊什么,吓我一跳。”
流月漆黑的大眼睛委屈地眨了眨,小声道:“我也不想喊,只是不喊的话小姐根本听不见啊。我们小姐的脑子里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得脸蛋都红了呢!”
苏如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的确是有些发热。
湛王府里的故人近在眼前,她却没什么勇气上前叩响门环。
他如今什么样子,这十年过得如何,她通通都不知道。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紧皱着的眉头,手足无措的神情。
流月瞧着苏如瑷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脸凑过去,低声道:“难道,是在想刚才遇见的那位公子?”
苏如瑷白她一眼:“别胡说。赶紧回府上去,长姐和文王殿下怕是已经到了。”
二人回到苏府,果然瞧见文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文王夫妇正带着元洛熙在正厅陪苏敬之说话。
看见苏如瑷回来,苏如晔站起身子朝角落里的一个锦盒指了指道:“那是我为你选好的贺礼,太后寿诞当日别忘了带去。”
苏如瑷朝那半人高的锦盒看了一眼,边点头边问:“里面是什么?”
“是一尊白玉佛像,我亲自看过,雕工很是精细,想必太后娘娘会喜欢。”
“是,多谢长姐。”
苏如晔笑道:“你与长姐还客气些什么。不过瑷儿,寿宴当日的座次是严格按规矩安排的,长姐和父亲都不能与你坐在一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苏如瑷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她还知道父亲此刻的心情怕是跟长姐一样的担忧,所以没说什么,只乖乖地点了点头。
元靖宸看着苏如晔脸上的笑容逐渐变为担忧,伸出手掌覆上她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