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叫人喘不过气来。
姚知雪低头看一眼琉琉。
这丫头让姚知雪陷入困境终于是清醒了一些,红红的大眼饱含歉意,低头不敢吱声,只是紧紧抓住姚知雪苍白的手。
姚知雪对明湘道:“道歉便莫想了。这舞与曲不是我创的,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说错什么,你们跳的,弹的,都不怎么样!”
明湘怒极反笑:“嘴上说说算什么?易师父嫌本公主跳得不好,有本事你自己跳个更好的,且叫我心服口服!”
姚知雪淡漠地道:“就凭你还没有资格叫本座跳此舞。”
明湘闻言,当即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易轻!本公主今天不……”她提起裙子便要扑去,钟离晋的忍耐终于也到了极限,支着额角烦躁地摆摆手说:“够了。”
“陛下,”明湘恶狠狠道,“今日你必须得给明湘一个说法!”
“唉,”钟离晋对姚知雪说,“今日之事确然是易师父你行为欠妥,公主舞乐助兴乃是好事,易师父不该无端诋毁。”
“不是狮乎……”琉琉正要站出,姚知雪手一挥便将她丢进了易岸怀里,转而对钟离晋道:“哪里是无端?本座的弟子说得很清楚,这是剑舞不是剑法,花架子再好看只是给外行人瞧的,公主这舞这曲根本不合格。她自己听不进建议,怪本座咯?”
钟离晋拿姚知雪没辙,那头明湘又以怒气冲冲的脸“威逼”,无奈之下看向了全程在看戏的钟离榭,赶紧道:“释卿,你来说说此事的是非到底该如何算?”
一个是红颜知己,一个是授艺恩师,钟离榭到底会倒向哪一方,大家都十分好奇,隐隐露出期待之色。
姚知雪不知自己今日行为到底是否正确,她只晓得,琉琉是她的弟子,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小崽子在外头吃亏。
但钟离榭会帮她说话吗?不会吧?
他喜欢明湘,他是想娶明湘为妻的。
而她只是一个好吃懒做、平时将他当仆人随便使唤、到现在什么都没教过他、隔三差五要吸他辛苦修炼的灵力、有事没事还拿他撒气的师父!
算起来她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师父!
他怎么可能为她说话?!
钟离榭缓缓站起,望着姚知雪。不敢看他眼中怀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她当即扭开了头。
众人瞩目之下,那黑衣的俊美少年走到明湘面前,抿嘴笑道:“比起上回见面,公主的舞技真是进步了不少,释卿刮目相看。”
明湘闻言当即心花怒放,神色一柔,嘴边含笑。
“但师父说那些兴许是有她的道理,公主不若改日再向她请教?”
“哼,请教什么?山中村妇若懂跳舞,母猪都会上树了!她根本是一派胡言!”明湘虽气,但终于是较之前淡了些。
这时,寻隐开口道:“明湘公主,妖兽与灵兽之中,具有短距离飞行能力的猪类还是蛮多的,因此若包括修真界的话,母猪其实是能上树的。”
“噗!”
沉闷的殿中突然发出几声极力憋着的笑声,明湘则简直要气炸了,瞪向寻隐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钟离榭解释说:“寻隐道长的意思是,师父其实会跳。但是一来这舞耗费灵力巨大,二来不知会造成什么异象,师父也是为了在座各位着想。”
“一支舞罢了,能有什么事发生?三月飞雪时光倒流什么的都是传言,完全的胡编乱造。”明湘不屑道。
刚坐下没多久的琉琉又不安分了,当即跳起来道:“谁说的?”她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捏着粉拳重重地说,“为了狮乎,琉琉便破了誓言,给你瞧瞧什么才叫曲子!”
她气呼呼地跑出去,易岸也未拉着任她跑走。
洛春儿虽忌惮易岸,但终于是爆发了,气道:“你为何不看住她?今晚若不是小师妹任性,根本不会有这么些事!”
易岸看了她一眼,说:“只要没有危险,她想做的事我为何要阻止?”
“但是她做错了!”
“她的做法是不对,但她说的一句话都没错。”易岸仍是安静的语调,“你看着,看看《唤岫》到底该是怎么弹的。”
几百双目光注视下,那粉衫的女孩哒哒跑到殿中,想象该有张椅子,正四下寻找合适的,钟离榭已经搬了一把高度合适的圆凳过来。
琉琉低头道歉说:“今晚是琉琉冲动,给狮乎和师兄惹麻烦了,琉琉会自己解决好的。”
钟离榭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包包头。
琉琉在圆凳上坐好,双手一抱,一把模样普通、坠饰粉色流苏的琵琶当即现于她的怀中,她的人十分娇小,这把琵琶对她来说过大都有些抱不住,更别说弹了。
那两个先前被琉琉嫌弃的侍女旋即嗤笑,就这破架势能弹什么琴?
众宾客也露出嫌弃之色,心想这果然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娃娃,在此胡闹么?
琉琉却不管这些,仍固执地抱着她的琵琶,调好坐姿后,就在起势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忽然换了一种气质,身上的所有都沉淀下来,天真无邪变成了宁静优雅。
小小的手拨弄琴弦,竟比众人想象的熟练,甚至可以说是有模有样,连两个满脸不屑的侍女,都在不知不觉中认真起来。
而自这双手中编织出的曲子,更是叫人震惊!
那悠扬的音符似流水般自琵琶四弦之中潺潺而出,汇成一条溪水流淌过每个人心间,留下了难以泯灭的痕迹!
区别的琴师好坏,除去技艺的差别,另外就是是否能让听众陷于意境之中,能否让听众的心随着曲子的节奏起落,无论懂不懂音律,都能感受到曲子的内涵。
方才那两个侍女的曲子显然只尽到了伴奏的工作,宾客们甚至根本没有留意过是什么调子,心思完全被明湘的舞蹈吸引,虽然是无可厚非,但毕竟说明了问题。
而此时,他们畔回响琵琶曲,似乎随着那音律的转换来到了一片白雪皑皑的雪山,一个蓝衣女子就在那纷飞的大雪之中挥剑而舞,舞姿妙曼若微风中摇摆的翠柳、在晨曦之中绽放的娇花,而那把剑则化作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风雪也做陪衬,雪山更心甘情愿匍匐在她裙下,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的舞姿倾倒!
这是舞,这才是跳舞!
百来宾客的耳畔仍回响着琉琉弹奏的琵琶曲,但如今,他们已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曲子看见了那舞蹈的女子,还是因为那个女子想起了曲子,梦与真,竟模糊了界限!